杨靖踩着雪壳子往灶房挪,棉鞋底下发出的脆响。
刘会计的影子在窗户上晃得像皮影戏,举着的纸页被他攥出了褶子,念到三屯共审、四方画押时,那影子突然颤了颤——杨靖看见窗玻璃上洇开个小水痕,是刘会计的眼泪冻在玻璃上了。
他爹当年就因一笔错账被扣了三年工分。王念慈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哈出的白气裹着灶房飘来的玉米香,临死前攥着他手说,娃啊,记清每粒粮,别让老刘家再背黑锅
杨靖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前儿整理老账册时,刘会计翻到1958年那本,指甲盖儿都掐进了纸里——原来不是较真,是疼。
灶房里突然传来抽鼻子声,刘会计的嗓门拔高了两度:所以咱这联审规程,要让老少爷们儿都能搬个马扎坐账桌前!
要让错账比雪地上的脚印还藏不住!
走,去打谷场瞅瞅。杨靖拽了拽王念慈的棉袖口,刚转过墙角就愣了——原先摆《十屯异录台账》的木架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面齐腰高的规程墙,用高粱秆扎得歪歪扭扭,上头糊满各屯抄的条款。
最底下压着个冻得硬邦邦的窝头,旁边是双露着脚趾头的旧鞋垫,半块咸菜疙瘩结着白霜,像块小月亮。
张大山蹲在墙根抽旱烟,烟锅子在雪地上戳出个黑窟窿:昨儿后半夜来俩毛头小子,搁这儿抄了半宿。
走时非把揣在怀里的窝头塞我手里,说没粮票,就当谢礼他把旱烟杆往墙根一磕,火星子溅在旧鞋垫上,以前为半袋玉米能骂三天街,现在倒好,自己查账自己判——省了我多少劝架的口水。
话音未落,屯口传来的车轱辘声。
李家洼支书裹着羊皮袄从马车上跳下来,身后跟着俩壮小伙,抬着三筐红薯直冒热气。靖子兄弟!支书搓着冻红的手,压低声音扒拉筐底,县上刚下来的《基层台账统一模板》草案,我瞅着不对味儿,给你带过来了。
杨靖翻开油印的纸页,没看两行就乐了:上报备案归档封存逐级审批,满篇都是往上交,愣是没提百姓咋查、咋审。
王念慈凑过来看,眉峰皱成小括号:这哪是防错账?
是防百姓知道账。
咱规程里可写着账目三日公示,孩童亦可指瑕刘会计不知啥时候跟过来了,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红薯,上回二丫那小丫头片子,指着账上买盐五斤王婶子上周才领了三斤,最后查出是保管多填了两斤——这就是百姓的眼!
杨靖把草案往怀里一揣,冲王念慈使眼色:念慈,让妇女队去供销社门口支摊子,教人认账本。他从兜里摸出红蓝铅笔晃了晃,用红笔画,蓝笔画,红鱼吃错账,蓝鱼护对账——孩子们就爱这花哨玩意儿。
晌午头,供销社门口热闹得跟赶大集。
王秀兰嫂子举着画满鱼的账本,扯着嗓子喊:红鱼尾巴朝左是多记,朝右是漏记!二丫带着帮小崽子拍着巴掌唱:红鱼游,蓝鱼跳,账上黑字骗不了!杨靖站在墙根儿乐,忽见张大山猫着腰往人堆里钻,怀里鼓鼓囊囊的。
等张大山退出来,杨靖眼尖地瞅见他手里空了。老张头,你揣的啥宝贝?他故意扯嗓子问。
张大山脖子一梗:啥宝贝,就个破算盘!可那算盘珠儿油光水滑的,分明是天天擦的。
再看人堆里,最前头扎羊角辫的小妮子正捧着算盘稀罕呢,张大山背过身咳嗽两声,耳朵尖红得跟灶膛里的火。
傍晚的灶房飘着白菜炖粉条的香,杨靖和刘会计趴在炕桌上对《联审章程》,笔尖在纸上沙沙响。
突然一声,张大山撞开房门,手里攥着半页烧焦的纸,脸上的皱纹都揪成了团:县里有人放话——平安屯搞的不是制度,是结党
杨靖接过焦纸,边缘还留着关于严禁......的红头标题。
他抬头时,正撞进张大山发红的眼:上回是偷学规程,这回怕是要查了。
王念慈把刚热好的粉条往桌上一放,瓷碗地响了声:咱们帮邻屯查账是结党?
那去年张叔帮李家洼修水渠算啥?
前年刘婶给双河屯送种子算啥?
杨靖没接话,他盯着系统面板上最后100积分,指尖在应急技能包:舆情应对上顿了顿。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打谷场上的纸灯笼被吹得直晃,暖黄的光在雪地上忽明忽暗,却始终没灭。
刘叔。杨靖突然放下笔,明儿早,让柱子他们去打谷场支三张桌子。
刘会计推了推眼镜:支桌子干啥?
杨靖望着窗外摇晃的灯笼,嘴角慢慢翘起来:支桌子......让全屯老少爷们儿,把这些年憋在肚子里的话,都摊在桌面上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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