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吴王府。
刘仁轨端坐在客位,面色沉静地听着吴王李恪的陈述。书房内只有他们二人,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吴王将那份从“珊瑚海”仓库搜出的账册副本,以及陆文渊对郑远签名变体的分析结果,以“偶然查获疑似假冒官员、侵吞北事经费线索”为由,呈给了刘仁轨。他语气恳切,只说是下面人办案时意外发现,觉得事关重大,又涉及兵部官员,不敢擅专,特来请宰相明断。
刘仁轨一言不发地翻看着账册和比对图,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他宦海沉浮数十载,自然看得出这绝非“偶然”。账册记录隐晦但指向明确,那个签名变体虽然只有七分相似,但在有心人眼里,已足够引人疑窦。吴王选择私下告知而非公开弹劾,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也是将一块烫手山芋塞到了他手里。
良久,刘仁轨合上账册,抬眼看向吴王,目光锐利如刀:“殿下将此物交予老臣,是信得过老臣。然,仅凭此册与这似是而非的签名,恐难定论。郑远在兵部多年,经办北事,接触钱粮,有人假冒其名或模仿笔迹,亦非不可能。”
“刘相所言极是。”吴王点头,“故而小王不敢妄动,只请刘相暗中留意,核查一二。若真是宵小假冒,自当严惩;若……真是郑远所为,也好及早处置,避免酿成大祸,损及朝廷体面,更恐……误了北疆军务大事。”
最后一句,吴王说得意味深长。北疆军情紧急,若此时负责军需调度的官员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刘仁轨当然听得出弦外之音。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殿下思虑周全。此事,老臣会亲自过问。若郑远当真不清白,老臣绝不姑息。然,在查清之前,还请殿下暂缓相关……其他举动,以免打草惊蛇,或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小王明白。”吴王拱手,“一切依刘相安排。”
送走刘仁轨,吴王回到书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刘仁轨的态度在他预料之中——这位老宰相刚正,但也极重规矩和朝廷体面,更不愿被人视为结党或打击异己。他答应亲自过问,已是最好结果。但“暂缓其他举动”的要求,也意味着裴明月和赵虎在长安的调查,对郑远这条线必须更加隐蔽,甚至暂时以监视为主,不能主动出击。
“就看刘相的手段和郑远的造化了。”吴王低声自语。他走到书案旁,提笔给裴明月写了一封密信,告知长安这边的情况,让她在洛阳见机行事,务必小心。
与此同时,兵部职方司。
郑远坐在自己的值房里,看似在审阅文书,实则心神不宁。前日刘相心腹突然带人复核沿海档案,他虽因“另有公务”未被纳入复核组,但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今日上午,刘相又单独召见了职方司郎中,密谈许久。郎中回来时脸色不大好看,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古怪。
是做假账挪用经费的事被发现了?还是……更糟?
他强自镇定,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试图压下心中的慌乱。应该不至于……那些账目做得很干净,签名也用了变体。就算有人怀疑,没有铁证,也奈何不了他。刘相最重证据,不会仅凭猜疑就动他。
但他心底隐隐不安。最近长安城里风声似乎有些紧。金吾卫巡查频繁,“珊瑚海”商行那边也好几日没消息了(他不知道已被端掉)。上头“影子”大人最近传讯也少了,只让他“静默待命”。
或许该出去避避风头?以核查北疆某处军镇粮草为名,离开长安一段时间?
这个念头刚升起,又被他按下。无故离京,反而惹人怀疑。而且,那批“特殊货物”的钱款还没完全结清,他负责的那部分“活动经费”也还有缺口需要填补……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名书吏敲门进来:“郑主事,刘相有请。”
郑远心中猛地一沉,手中茶杯险些脱手。他强作镇定,放下茶杯,整了整衣冠:“知道了,这就去。”
走出值房时,他感觉同僚们的目光似乎都带着探究。走廊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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