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战牵着苏晚栀的手，在危机四伏的密林中沉默地跋涉。他的手掌宽大、冰冷而粗糙，布满常年握刀留下的硬茧，却异常稳定有力，将苏晚栀微凉纤细的手指完全包裹在掌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和一丝几不可察的、生硬的温柔。苏晚栀跟在他身侧，能感觉到他刻意放缓的步伐和时刻紧绷的警惕。他不再言语，但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细微的停顿，都在无声地指引和保护着她，避开湿滑的苔藓、盘绕的毒藤和可能潜伏危险的灌木丛。
这种沉默的默契，比任何言语都更让苏晚栀心安。她不再胡思乱想，集中精神，全力催动空间增强后的感知，仔细分辨着空气中草木的气息和微弱的水流声，为两人寻找相对安全的路径和可能存在的食物水源。
终于，在穿过一片茂密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紫血竹林后，前方隐约传来了更加清晰的水流声，空气中湿热的水汽也明显加重，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硫磺味。
“前面……好像有温泉。”苏晚栀停下脚步，轻声说道。温泉意味着温暖和清洁，对厉战重伤未愈的身体至关重要。
厉战锐利的目光扫向前方被藤蔓遮掩的山坳，鼻翼几不可查地微动，点了点头：“嗯。小心为上。”他握紧她的手，率先拨开垂落的藤蔓，警惕地探身而入。
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处背风的、被陡峭岩壁环抱的小山谷中，赫然分布着三四个大小不一的天然温泉池！池水清澈见底，蒸腾着白色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温暖湿润的硫磺气息。最妙的是，山谷入口狭窄，易守难攻，岩壁上还有几个天然的浅洞，可以暂时栖身。
“此地尚可。”厉战快速勘察了一圈，确认没有猛兽踪迹和近期人迹，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了一些。他松开一直紧握着苏晚栀的手，指向一处距离温泉不远、相对干燥平整的岩石平台，“你去那边休息，我警戒四周。”
他的语气恢复了惯有的简洁和命令口吻，但苏晚栀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声音里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和看到他苍白唇色下难以掩饰的虚弱。连续的战斗、重伤、失血和刚才的跋涉，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你的伤……必须尽快清洗上药。”苏晚栀没有听从他的安排，反而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担忧，“泉水是活的，温热，能活络经脉，对伤口有好处。我……我帮你。”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异常坚定，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厉战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深邃的眸子骤然锁住她，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暗流——有惯性的拒绝，有被冒犯领地的冷意，但更多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无措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他紧抿着薄唇，沉默地与她对视着，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张力。
苏晚栀强忍着心慌，没有退缩，反而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声音虽轻却清晰：“你……你一个人不方便。伤口……不能沾生水，会溃烂。我……我可以的。”她想起之前为他换药时，他后背那些自己无法触及的伤口。
良久，就在苏晚栀以为他会冷声拒绝时，厉战却几不可查地……移开了视线。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低极沉的、近乎叹息的……“嗯”。
他……同意了？！
苏晚栀心中猛地一松，随即涌上巨大的羞窘和一丝隐秘的欢喜。她不敢看他，慌忙低头，从空间里取出干净的布巾和伤药，声音细若蚊蚋：“那……那你先脱……我去试试水温。”说完，便逃也似的跑到最近的温泉边，假装用手试水温，心脏却狂跳得如同擂鼓。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声。苏晚栀的背脊绷得笔直，耳朵烫得惊人，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她能感觉到，那道 冰冷而专注的视线，始终牢牢地钉在她的背影上**。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身后传来厉战低沉沙哑的声音：“……好了。”
苏晚栀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转过身。只见厉战已褪去了上身破碎染血的玄色劲装，只着一条单薄的长裤，背对着她，坐在温泉边的岩石上。蒸腾的白雾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却更加清晰地勾勒出那宽阔挺拔、却布满了新旧交错狰狞疤痕的脊背！尤其是左肩胛处，厚厚的绷带已被解开，露出下面皮肉翻卷、依旧有些红肿的可怕伤口，周围肌肤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得近乎透明，几道暗红色的陈旧疤痕如同蜈蚣般盘踞，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
这一幕，冲击力巨大，让苏晚栀瞬间红了眼眶，心中酸楚与心疼交织。她连忙敛住心神，端着盛满温热泉水的木碗（空间里备用的）和药粉，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后。
“可能……会有点疼。”她低声说着，颤抖着指尖，用浸湿的布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他伤口周围干涸的血污和汗渍。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到了极致，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当微凉的布巾触碰到伤口边缘时，厉战结实背肌几不可查地猛地绷紧，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动弹分毫，只有紧握的拳头和额角暴起的青筋，泄露着他正承受的剧痛。
苏晚栀的心揪紧了，动作更加轻柔，一边清洗，一边不自觉地带上了空间泉水那温和的生机之力。清凉的泉水混合着药粉，缓缓渗入伤口，带来一丝舒缓的凉意，厉战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了一丝。
清洗完后背的伤，苏晚栀的脸已红得能滴出血来。最艰难的部分来了——前胸和手臂的伤。她咬着唇，踌躇了半晌，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道：“……前面……也……要清理一下。”
厉战沉默着，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他极其缓慢地……侧过了身。
当那张冷硬俊美却苍白虚弱的脸和肌肉线条分明、同样布满伤痕的胸膛完全暴露在苏晚栀眼前时，她的呼吸猛地一窒，大脑一片空白！水汽氤氲中，他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和性感的锁骨滑落，没入结实的胸腹间……一种强烈的、陌生的男性气息混合着血腥与药味，扑面而来，带着致命的侵略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
苏晚栀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布巾。她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胡乱地用布巾擦拭着他胸前的擦伤和左臂的固定夹板。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偶尔划过他温热的肌肤，每一次触碰，都让她浑身一颤，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
厉战始终沉默着，闭着眼，任由她动作。但苏晚栀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紧绷和……克制？他的呼吸似乎也……紊乱了一丝？耳根……好像……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是水温太热了吗？
当苏晚栀终于手忙脚乱地为他重新包扎好所有伤口，已是满头大汗，仿佛打了一场大仗。她慌忙退开几步，结结巴巴道：“好……好了……你……你快泡一下泉水，活络经脉……我……我去那边看看……”说完，不等厉战回应，便像只受惊的兔子般，逃也似的冲向了山谷另一头，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捂着滚烫的脸颊，心脏狂跳不止。
厉战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望向她消失的方向，目光复杂难辨。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得异常整齐（虽然略显笨拙）的伤口，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混合着药力与一股奇异生机的舒缓暖意，紧抿的薄唇，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他沉默地滑入温暖的泉水中，任由热水包裹住疲惫伤痛的身体，闭上眼，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喟叹。
温泉氤氲，白雾缭绕。
山谷寂静，唯有水声潺潺。
岩石之后，少女面红耳赤，心乱如麻。
泉水之中，男子闭目调息，冷硬的眉眼间，
那万年不化的冰霜，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
某些东西，在这温暖的水汽中，
无声地发酵、滋长，再难……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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