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没留神，一头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那人身量清瘦颀长，被她撞得微微一晃，却没后退，任由她结结实实贴着自己。
春芽吓了一跳，慌忙后退。
夏荷也立刻停下，规规矩矩站好。
林墨跟在大公子身后两步远，低着头偷笑，又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大……大公子！奴婢该死！”春芽心慌意乱，话都说不利索了。
“撞疼了吗？”大公子没理会她的请罪，反而先开口问她，声音有点低。
“啊？奴婢……奴婢不疼！大公子您……您疼吗？”
春芽赶紧抬头，正对上大公子那双眼睛，里面像是盛满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看得她脸上“腾”地烧起来，赶紧又低下头，不敢再看。
夏荷在旁边看得有趣，抿着嘴偷笑。
“我……”大公子轻轻吸了口气，眉头微蹙，手捂上刚才被撞的胸口，“哎哟……这儿……好像真有点疼……”
其实那点撞劲儿早没了，可被她撞过的地方，还有她贴近时带来的感觉，却像火星子一样燎遍全身，烧得他耳根子都红了。
春芽看着他红透的耳尖，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咬了下唇，对林墨说：“林墨，扶公子回去歇歇吧。”
林墨顺着应了一声“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他会如此顺口。
他刚抬脚要上前，大公子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林墨脚步一顿，眼珠一转，立刻拍了下脑门：“哎呀！瞧我这记性！
孙嬷嬷还让我去领大公子这个月的月俸呢！耽误不得！小的这就去！”说完，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夏荷也机灵，赶紧憋着笑说：“奴婢也想起来了！大小姐那边还等着奴婢描花样呢！大公子，奴婢告退！”
临走，还冲春芽挤了挤眼睛，笑着跑开了。
亭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俩。
春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这个大公子，装疼的样子……还挺可爱。
“人都被你支走了……大公子这下……满意了？”她小声嘟囔着，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嗔意。
大公子没接她这茬，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枚自己送的珠花上，她好像常戴着。
这让他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儿甜意，立刻被刚才听到的话冲散了，只剩下委屈和失落。
“刚才……你说……根本没想过给我做妾室……”
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眼神里带着受伤，“可前两天晚上，我明明……问过你的。”
“啊？刚才的话？”春芽惊讶地抬起头，这才明白大公子在意的是什么。
原来他听到了自己和夏荷的玩笑话！
她心里又急又无奈，那种话怎么能当真呢？
难道要她到处嚷嚷“我想做大公子的妾”吗？那不是给自己招祸吗？
“春芽，”大公子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吗？”他紧紧盯着她，明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似的悲伤。
春芽的心像是被那眼神狠狠揪了一下，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我想！我愿意！”。
可理智死死拉住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点苦涩：“大公子，我……我是故意那么说的。
夏荷是好姐妹，可……隔墙有耳。
要是让她或旁人知道我真那么想，万一传到太太、老爷耳朵里……春芽……春芽还有活路吗？”
春芽越说越觉得心头发沉，眼里控制不住地泛起水光。
她赶紧低下头，在心里骂自己：一个丫头，有什么资格在大公子面前委屈矫情？
“春芽，别怕，有我。”一双手突然伸过来，稳稳地抓住了她的双手，带着安抚的力道。
春芽身体一僵，低头看着那双握着自己手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真好看。
“春芽，”大公子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我会努力的。秋闱，我一定高中。
到时候，我就堂堂正正地去求祖母，把你许给我做妾室。
你……你好好等着我，好不好？”
春芽低着头，死死咬着下唇。
她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她心里乱成一团麻，还没理清头绪。
大公子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心里那股热切像是被浇了盆冷水，一点点凉下去，涌上浓浓的失望。
他慢慢松开了手，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是……是我太心急了。
春芽，从现在到秋闱，我不会再问你这样的话了。你……好好想想，行吗？
给我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好想想。”
这番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春芽心头的酸涩和委屈。
她鼻子一酸，眼圈更红了。
这个大公子……怎么能这么好？这么温柔，这么尊重她……
她多想现在就扑进他怀里，告诉他她愿意！愿意跟着他！
可是……她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她低着头，用力地点了点：“好……春芽……会好好想想的。多谢……多谢大公子体谅。”
听到她答应会好好想，大公子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些。
他悄悄松了口气，至少，她愿意考虑了。
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吧。
夜深了，栖迟院里静悄悄的。
里间的大公子，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春芽和夏荷在亭子里说的话，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根本没想过给我做妾室……”
这句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整天。
他忍不住去问她为什么。
她却说，是怕传到太太、老爷耳朵里，给她自己惹祸。
那一刻，他才猛地明白过来。
春芽不是不想，她是害怕。
害怕做妾室要面对的一切，害怕那些他可能也无法完全掌控的风雨。
虽然他说了“别怕，有我”，但说完之后，他自己心里也空落落的。
在这个深宅大院里，尤其是在长辈们面前，他真的能事事护她周全吗？
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这种无力感沉甸甸地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也让他开始为他和春芽那看似渺茫的未来感到痛苦和焦虑。
外间的春芽，同样睁着眼睛躺在小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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