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骗你们！”
眼看民心动摇，神使终于无法再保持那副悲天悯人的伪装，他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试图将刚刚偏离的轨道，强行扭转回来。
“别听她的花言巧语！她不过是在演戏！修士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瓦解我们的意志，然后再将我们屠杀殆尽！”
“想想你们死去的亲人！想想那些对我们见死不救的仙门！仇恨！只有仇恨才能让我们获得新生！”
然而，这一次，他的煽动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
台下的凡人们，只是用一种混杂着怀疑、迷茫与探究的眼神，在雪倾和他之间来回扫视。
雪倾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他。
她只是看着台下那十数万双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错在，他告诉你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放弃生命，去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永生’。”
她的手，指向周围那些死气沉沉，连一盏灯火都没有的房屋。
“他告诉你们，这里将成为神国。可你们看看，这连绵的废墟，这遍地的尸骸，这是一个神国该有的样子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一个真正怜悯众生的神，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信徒，在饥饿和瘟疫中死去，却只教唆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去点燃一场献祭的狂欢？”
“那不是神明，那是恶鬼！”
“那不是拯救，那是吞噬！”
字字诛心。
神使的脸，已经由白转青，由青转紫，他张着嘴，却发现自己所有的说辞，在雪倾这番话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雪倾深吸一口气，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庄严而肃穆。
“今日，我，不周城城主，在此立誓！”
这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从今往后，在我所立足的土地上，凡人的命，与修士的命，同样珍贵！”
“再无高低贵贱之分！”
石破天惊！
整个广场，包括山丘之上的无赦堂众人，全都脑中轰然一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凡人与修士，平等？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动摇了三界万年以来根基的言论！
雪倾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决断。
“我将建立律法，约束所有修士！能力越大，并非权力越大，而是责任越大！修士之力，当用以庇护弱小，而非欺凌掠夺！”
“凡无故屠戮凡人者，无论其修为，无论其身份，不周城无赦堂，必将追杀至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我将为你们建立可以庇护你们的城池，提供你们足以温饱的粮食，传授你们可以保护自己的技艺！”
“我要的，不是你们用死亡换来的虚假‘永生’！”
“我要的，是你们每一个人，堂堂正正地，有尊严地，活下去！”
“活下去——！”
最后三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台下，那十数万凡人，彻底呆住了。
他们脸上的麻木与绝望，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剧烈的情绪所取代。
尊严……活下去……
这些他们早已不敢奢望的词语，此刻，却从一个在他们眼中至高无上的强者口中，如此郑重地，以“誓言”的形式说了出来。
与归墟教那虚无缥缈的“神国”相比，雪倾给出的承诺，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触手可及。
“生灵平等……”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浑浊的双眼流下两行泪水，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品味一个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词汇。
“凡人的命……和修士的命……一样？”
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哭声溢出，身体却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
山丘之上，无赦堂的修士们，先是震惊，继而，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从他们胸中升腾而起。
他们的城主，不只是要赢得一场战争。
她是要亲手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的时代！
而他们，将是这个新时代的奠基者与见证者！
能追随这样的城主，此生何憾！
“谨遵城主之令！”
不知是谁第一个吼出声，紧接着，山丘上，二十道身影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声音汇聚成一股冲天的洪流，充满了狂热的崇敬与至死不渝的忠诚！
人群中，反应最为剧烈的，是任青衣。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句话，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她用骄傲与理性构筑起来的整个世界。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
她的脑海中，疯狂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那个被她亲手冰封，在绝望中向她求救的同门师弟……
那个在她眼中如同尘埃，卑微如草芥的花奴雪倾……
那些在仙门争斗中，被波及而流离失所，她却从未放在心上的凡人……
她一直以为，那是强者为尊，弱者淘汰的“天道”。
她一直以为，那是为了“正道”所必须做出的，冷酷而理性的决断。
她一直以为，那是“理性”，是“果决”，是作为一个上位者，必须拥有的冷酷。
可现在，雪倾却告诉她，真正的强者，不是去踩着弱者的尸骨往上爬。
而是应该弯下腰，去守护那些需要被守护的人。
她那套坚守了十年的，引以为傲的价值观，在雪倾这宏大而悲悯的誓言面前，显得如此狭隘，如此可笑。
她所坚守了十年的仇恨，在这一刻，也彻底崩塌，化为齑粉。
原来，她所谓的“理性”，不过是包裹着极致自私与傲慢的，最丑陋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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