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初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徐珏的表情,见她只是微微挑了下眉,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倾听的姿态,没有露出任何“看穿你了”的意味,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继续用那种“替朋友担忧”的语气,斟酌着词句说道:
“他现在……面临一些……情感上的,嗯,困难,” 南初晓的语速很慢,仿佛每个字都需要仔细斟酌,“他……和一位女生,已经确定了比较稳定的关系,他们之间……感情很好。”
南初晓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更准确的语言,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苦恼:
“但是,因为某些……比较特殊的原因,他可能……又需要去接近,或者尝试与另外一位女士……建立某种联系。”
他终于说完了这个简略美化版的“困境”,感觉手心都有些微微出汗,忐忑地看向徐珏,等待她的反应,生怕从她脸上看到鄙夷或不屑。
徐珏安静地倾听着,自始至终没有打断,她的表情专注而平和,仿佛只是在听一个普通的、青春期少年常见的感情困惑,只是,如果南初晓能更仔细地观察,或许会发现,她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随着他的叙述,似乎有某种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专注。
直到南初晓说完,有些不安地停下,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专业,甚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所以,” 徐珏的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个表示关注和鼓励的肢体语言,“根据你的描述,你的这位‘朋友’,他主要的困扰,是需要在维持一段他本人也认可的、稳定的情感关系的同时,出于某些他认为‘不得已’的现实原因,去主动接近另一位女士,并且,他为此感到了强烈的……道德上的焦虑,以及自我怀疑?是这样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他那些遮遮掩掩、含糊其辞的表述,解剖得如此清晰,清晰到近乎残酷,直指核心。
南初晓的心脏猛地一跳,有种被完全看穿的窘迫感,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旁边花坛里被阳光分割出的,百叶窗般的条纹状光影,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是……可以这么说。” 他低声承认,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干涩,“他觉得这样……很不好,很……糟糕。”
“我能理解这种感受。” 徐珏轻轻“唔”了一声,并没有立刻做出任何道德评判,脸上也看不到丝毫的鄙夷或惊讶,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个普通的心理案例,语气平和地继续分析道,“能为了这种尚未发生,或者仅仅处于萌芽状态的行为,感到如此深刻的痛苦和不安,本身恰恰说明,你的这位‘朋友’……” 她刻意加重了“朋友”二字的读音,目光温和地看向南初晓,“……他离‘坏’这个词,其实非常遥远,一个真正自私或毫无道德感的人,是不会为此感到困扰的。”
南初晓闻言,猛地一怔,像是一个在深水中即将溺毙的人,突然触碰到了一块坚实可靠的浮木。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照进了他这些天被自我怀疑和矛盾挣扎所笼罩的灰暗心湖。
“从心理学的角度,我们更倾向于关注行为背后的动机,潜在的心理需求,以及可能造成的实际结果,而不是简单地为一个人或一个行为贴上‘好’或‘坏’的道德标签。” 徐珏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他无意识地绞紧、指节都有些发白的双手上,她的声音变得更加舒缓,带着一种引导和共情的魔力。
“所以,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把问题的焦点从‘我是一个坏人吗’,转换一下。” 徐珏继续说道,语气循循善诱,“转换成‘我如何在完成这件他认为必要的事情的同时,尽可能地减少对所有人的伤害,包括对他自己的内心伤害?’ 以及,‘除了这种方式,是否还存在其他可能性?’”
她顿了顿,看着南初晓微微抬起,带着思索和一丝希望的眼睛,问道:
“你……你的朋友,他做这件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伤害那位女士吗?还是说,这本身是一个更大的、或许也包含了许多无奈成分的‘计划’或者‘考量’中的一环?这个‘计划’的本质,是为了保护,还是为了索取?”
“不是为了伤害!” 南初晓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急切,旋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连忙压低声音,但语气依然坚定,“他……他绝对不想伤害任何人!任何人都不想!那个‘计划’……很重要……。” 南初晓终究没能说出口,只能含糊地带过。
“我明白了。” 徐珏点了点头,仿佛真的通过他这有限的表述,洞悉了背后复杂纠结的真相,她的表情变得更加理解和包容,“那么,我们可以尝试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既然核心动机并非恶意,甚至可能包含着保护或不得已的苦衷,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方法’和‘心态’。”
她开始用专业的口吻,温和地引导:
“比如……最重要的是,你的朋友需要学会接纳自己的这种‘不得已’,理解在复杂情境下,人的选择有时会面临伦理困境,但这不意味着他的人格有缺陷,自我接纳,是缓解道德焦虑的第一步……”
徐珏柔声说着,专业的分析,亲和的态度,富有同理心的引导,如同一只在密不透风的厚重墙壁上耐心开凿的手,一点一点,为南初晓那被愧疚和自我怀疑堵得严严实实的心房,撬开了一扇小小的窗。
南初晓感到胸腔里那团沉甸甸的堵得他呼吸不畅的硬物,似乎真的松动了一丝,尽管问题依旧存在,前路依旧模糊,但至少,有人告诉他,他不是“坏人”,他的痛苦是“可以被理解的”,并且,存在“可能减少伤害”的路径。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和指引。
谈话又持续了几分钟,徐珏给出了一些笼统但方向性的建议,并鼓励南初晓的“朋友”如果感到压力过大,可以随时寻求专业的、持续的心理支持。
最后,南初晓郑重地向徐珏道谢,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少有的、真正放松一些的笑容。
“谢谢你,徐医生,你的话……对我朋友很有帮助,我会转告他的。”
“不客气,能帮到你们就好。” 徐珏也回以温和的微笑,像个真正尽职尽责的好医生,“快回教室吧,别耽误了上课。”
南初晓点点头,再次道谢后,转身离开了花坛,他的脚步,看上去确实比来时轻快了一些。
徐珏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她微微仰起头,轻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那缕她最喜欢的蓝风铃香水的清甜味道,那味道很淡,却异常持久,如同他这个人给她的感觉,看似清爽疏离,后调却悠长难忘。
片刻后,她才缓缓收回目光,低下头,落在了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屏幕上。
亮起的屏幕上,并非密密麻麻的咨询记录或专业分析,只有寥寥几行关键词,简洁得近乎冷酷:
道德焦虑:强烈。(显性痛苦源,可利用)
核心动机:现实压力\/保护欲?(存疑,需进一步确认)
自我认知:脆弱,摇摆,易受外界评价影响。(易引导)
潜在心理需求:寻求行为合理化,渴望权威理解与豁免。
对现有关系:存在真实情感依赖与愧疚。(牵制因素)
徐珏的指尖,轻轻地、带着某种冰冷的韵律,拂过“易引导”那三个字,然后,她的嘴角,弯起了一个极淡的,与方才面对南初晓时那种充满关怀与理解的温柔笑容截然不同的弧度。
那弧度很浅,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冷静,锐利,带着一种属于顶级狩猎者的、耐心而兴味的打量。
“南初晓啊南初晓……”徐珏在心底无声低语,眼神深邃,“原本,我都已经决定,要彻底将你从我的生活版图中划去,连同那些不该有的悸动和麻烦,一起埋葬,我躲着你,避开一切可能与你产生交集的场合……”
“可命运,或者说你自己,却偏偏又把你送到了我的面前,以一种如此……恰到好处的方式,带着你的‘困惑’,你的‘脆弱’,你的‘需要’…”
“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种子已经播下,不是她强行植入的,而是他自己亲手捧来,带着泥土和迷茫,请求她帮忙审视的,她所做的,只是给予了它一点水分,一点似是而非的“阳光”,并且预见到,在内心持续的挣扎和现实无形的逼迫下,这颗种子会自发地、越来越渴望真正的阳光,渴望脱离那令人窒息的道德淤泥。
而她,徐珏,恰好可以是那缕唯一能照进他这片灰色地带、提供“专业”庇护和“理解”的“阳光”。
她重新将指尖落在手机屏幕上,在后面轻轻敲下一行新的文字,字迹在阳光下显得清晰而优美,透着一种专业的笃定:
初步介入策略:建立信任与专业依赖,持续共情以缓解其道德焦虑,逐步引导其接纳行为‘必要性’,探索合理化边界。
目标:使其在心理上适应并接受‘多重关系’的可能性,减轻内心冲突。
想了想,她又添上一句,语气更加“专业”和“关怀”:
一切干预,务必以维护‘他’的内心平静与‘现实需求’的达成为首要考量。避免激发其抗拒或加深其罪恶感。
阳光透过梭梭作响的树叶间隙,洒下点点跃动的光斑,恰好有一块明亮的光斑,落在这几行精心拟定的“治疗目标”上。
它们看起来如此专业,如此充满“医者仁心”的关怀,每一句都像是为了来访者的福祉着想。
只有最敏锐的人,或许才能从那平静海面般完美的措辞下,察觉到那深邃而迷人的,足以将人无声吞噬的漩涡。
《明明都是她们主动的呀》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墨坛书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墨坛书屋!
喜欢明明都是她们主动的呀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明明都是她们主动的呀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