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霜花纹路诡异,迅速勾勒出一张小女孩的脸——那是三百年前那个被献祭的女童,招娣。
霜花中的脸嘴巴一张一合,虽然没有声音,但顾一白读懂了她的唇语。
“这些眼睛……是当年那些地师变的。他们想活过来,想找个身子……”
“路不在前面。”
“在被看得最多的地方。”
顾一白猛地抬头,看向小满脚下。
刚才那一瞬间,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
所有的视线焦点,都在她脚下的那块地砖上。
“怒哥,烧我的影子!”顾一白厉喝一声。
怒哥虽然不明所以,但身体比脑子快,张嘴就是一口火喷在顾一白脚边那团破碎的影子上。
“小满,踩上去!”
小满光着脚,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跨出,小小的脚丫直接踩进了那团燃烧的阴影里。
就在她的脚印和顾一白碎裂的影子重合的瞬间。
轰隆——
地面塌了。
没有烟尘,没有碎石。
他们脚下的岩石像是一层脆皮,瞬间崩解。
露出来的不是黑洞洞的深渊,而是一条蜿蜒向下的螺旋阶梯。
那阶梯不是石头砌的。
每一级台阶,都是由层层叠叠的嘴层堆砌而成。
鲜红的、发紫的、干裂的嘴唇,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随着众人的下坠,那些嘴唇都在无声地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落进口中。
麻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反光。
那是一种黑得发亮的石头,像镜子。
镜子里映出了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但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镜子里的脸上,光洁溜溜,连一道红印子都没有。
刚才那一刀,明明深可见骨,疼得钻心。
“假的……”麻三喃喃自语,摸了摸还在剧痛的脸颊,“原来在这鬼地方,活人是不该有影子的。”
顾一白落在第一级“唇阶”上,脚下的触感软绵绵的,带着体温,像踩在活人肉上。
那些嘴唇似乎感应到了重量,蠕动得更加剧烈,甚至有几张嘴开始微微努起,似乎想要亲吻他的鞋底。
阿朵盯着那些蠕动的嘴唇,那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像是闻到了什么极度厌恶的气味。
她慢慢蹲下身,伸手去解自己脚上的草鞋带子。
草鞋被阿朵拎在手里,没往旁边扔,而是看准了脚下一处嘴唇最密集的台阶,手腕一抖。
那只编得细密的草鞋刚触碰到台阶表面的软肉,就像是热油锅里溅进了一滴水。
原本只是微微蠕动的无数张嘴唇瞬间疯了,它们互相挤压、争抢,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咂巴”声。
不过眨眼功夫,草鞋就被撕扯成了草屑,连带着上面沾染的泥土腥气都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死物带旧路,鞋底沾过的土都是别人的名。”阿朵赤着脚,脚背紧绷出冷硬的线条,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脱鞋。肉贴肉,才不会被带偏。”
顾一白没废话,直接甩掉了脚上的布鞋。
脚掌踩上那些温热、湿软的嘴唇时,触感像踩在无数条濒死的鱼身上。
每走一步,脚底都会传来轻微的吸吮感,像是在讨好,又像是在尝味。
陈皮是个老皮匠,手脚上的茧子比一般人厚,对触感的敏锐度也极高。
他刚赤脚踏上第一级台阶,右腿猛地一僵,整个人像是触电般哆嗦了一下。
“别动!”顾一白眼神一凝。
只见陈皮的小腿肚上,原本黝黑粗糙的皮肤像水波一样荡开,皮下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红色纹路,眨眼间挤出了一张只有拇指大小的嘴。
那嘴没有牙,只有鲜红的牙床,猛地张开,吐出一句尖细却清晰的人话:
“让我上去……我就告诉你,当初你娘生下来那死胎,为啥把你换了进去。”
陈皮的眼珠子瞬间充血,那是被人狠狠戳进心窝子的痛楚。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吼,根本没去管什么鬼神之说,反手摸出腰间的蜡刀,对着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小嘴狠狠扎了下去。
皮匠的刀,讲究的是快和狠。
一刀剜下,带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团浑浊的黄色脂液。
那团脂液落在台阶上,竟然没有散开,而是蠕动着收缩,化作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蜡黄人偶,四肢并用,拼命想往台阶缝隙里钻。
蓝阿公眼疾手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燃着的符纸,一把按在那人偶身上。
吱——
人偶在火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烧成了灰烬。
烟气没有散去,而是在半空中扭曲成一幅模糊的画面:一个产婆哆哆嗦嗦地把一副带血的胎盘裹进融化的黄蜡里,做成一张“人皮”,填进了一个死婴的襁褓。
“原来是‘替命皮’……”陈皮盯着那团灰烬,手里的刀都在抖,“怪不得我从小就闻不得人味,只喜欢闻熟皮子的味道。原来我这条命,本来就是用皮子换来的。”
这边的动静还没平息,一直被怒哥盯着的葛兰突然发难。
趁着众人被陈皮吸引,她猛地挣脱了绳索,发了疯似的往唇阶深处冲去。
“我知道路!我知道怎么走!”
葛兰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听着像是七八个人同时在喊。
她每跨出一级台阶,身后就分裂出一道虚影。
七步之后,狭窄的螺旋阶梯上竟然并排挤着七个“葛兰”,每一个都在回头招手,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僵硬笑容。
“那是‘分魂引路’,别看她的眼!”蓝阿公厉喝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陶罐子,那是铁秤婆之前收殓的招娣头骨磨成的粉,混了断契用的粗盐。
老头扬手一撒,盐粉如雪霰般罩向那七道影子。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虚影一旦沾上盐粒,就像是烈日下的积雪,迅速融化成腥臭的黑水,顺着台阶上的嘴唇缝隙流了下去。
只剩下葛兰的本体,瘫软在台阶上,人事不省。
就在这时,一阵癫狂的笑声从队伍后方传来。
被怒哥抓在爪子里的罗淑英,明明被下了禁制,此刻却双眼翻白,嘴里猛地喷出一大口朱砂粉末。
那些粉末并没有落地,而是像是被磁石吸引,吸附在周围那些蠕动的嘴唇上,硬生生排列出一篇残缺的经文。
顾一白扫了一眼,瞳孔微缩。
那不是什么诅咒,是《续命书》的残章。
“以身为坛,纳万名为鼎……”阿朵盯着那些字,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寒意,“她不是要毁了这里。她是想把这些没名字的残魂都吞了,让她自己变成新的‘老祖宗’。”
这疯婆子,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她想做那个造神的人。
众人不敢再做停留,拖着昏迷的葛兰和发疯的罗淑英继续向下。
这里的诡异在于,时间和空间仿佛都是错乱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嘴唇逐渐变得干瘪、苍白,那种吸吮感也变成了冰冷的摩擦。
顾一白示意原地休整。
陈皮的精神状态很差,靠着墙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夜,守夜的顾一白听见了一阵细微的摩擦声。
他没有转头,余光瞥见陈皮正闭着眼,梦游般地趴在地上。
他手里抓着一块半融化的蜡油,在那些干瘪的嘴唇上飞快地画着什么。
那是一幅极其复杂的地下结构图。
蜡油在地面凝固,勾勒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漏斗形状。
在漏斗的最底部,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被无数圈嘴唇层层包裹。
陈皮的手指在那个空洞的位置重重一点,用指甲刻下了两个字:空喉。
蓝阿公不知何时醒了,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
老头的视线落在那个“空喉”上方,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此时,那蜡油画出的地图表面,竟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汗珠顺着纹路滚动,在“空喉”的下方缓缓汇聚,最终凝成了第三个字。
蓝阿公猛地抬头,看向那漆黑一片的阶梯深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顾一白和阿朵能听见:“它张着嘴,不是为了吃名字……它是在等一个肯替它说话的人。”
蓝阿公的手指在半凝固的蜡油地图上狠狠抠了一下,指甲缝里塞满了黄腻的蜡屑。
他没敢出声,而是抓起顾一白腰间的半截断香,在满是唇纹的台阶上飞快写下一行潦草的字。
“那是静音核。三百年前这里所有没活下来的婴孩,第一声哭都没憋出来的,全堵在这儿。谁张嘴,谁就是那个出口。”
写完,老头把断香一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厉色。
顾一白看懂了。
这下面是个巨大的高压气罐,里面装的不是气,是憋了三百年的“想哭”。
现在谁敢发出一点动静,那股庞大的怨气就会顺着声带倒灌进来,直接把魂魄冲散,拿活人的嗓子当喇叭。
甚至连做梦说胡话都不行。
阿朵打了个手势,那是在药仙教里通用的“死寂”令。
众人迅速撕下衣摆,勒住口鼻。
队伍里的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点,连呼吸声都被刻意拉长、放缓。
在这个全是嘴的地方,沉默成了唯一的保命符。
铁秤婆没闲着。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七块惨白的碎骨,那是之前收殓的招娣的遗骨。
老太太动作极轻,像是在摆弄刚出炉的豆腐,将碎骨沿着台阶边缘摆成了一个环。
随后,她指了指陈皮。
陈皮脸上的肉抖了一下,那是生理性的恐惧。
但他没退,因为他的小腿肚上,那些寄生的嘴唇还在微微抽搐,时刻提醒着他这副皮囊的由来。
他赤着脚,踩上了第一块碎骨。
没有脆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软绵触感,像是踩进了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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