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川市,老城区边缘,这有一座建立了很多年的城隍庙。
庙宇很小,墙皮斑驳,朱漆剥落,香炉里积着厚厚的灰烬,唯有正殿那尊泥塑彩绘的城隍老爷像,虽也蒙尘,却还勉强保持着几分旧日的威严。
平日里,这里罕有人至,只有野猫和穿堂风作伴。
但今夜,庙里却点起了几盏灯笼,勉强照亮了不大的殿堂。
殿堂中央,一个穿着褪色蓝布褂,头发花白凌乱的老妇——附近居民私下称为“李婆婆”的神婆。
正闭着眼,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上,以一种奇特的的步伐跳跃着舞蹈。
她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剑尖上串着几张画满红色扭曲符文的黄纸,随着她的动作哗啦作响。
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时高时低,含混不清,像是吟唱,又像是呓语,在空旷破败的庙堂里回荡,平添几分诡谲。
殿堂一侧,站着三个人。
一对衣着朴素,面容憔悴的中年夫妇,男人紧锁眉头,女人眼眶红肿,双手死死交握在胸前。
他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神婆的动作,充满了急切与期盼。
在他们旁边,站着一个少女。
她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干净的连衣长裙,她个子不矮,却佝偻着背,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一头长发简单地扎在脑后,露出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本该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一片空洞和麻木。
没有焦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跳跃的神婆,或者说,只是看着那个方向,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厌烦。
她叫程芷嫣。
“小橙子,你看,李婆婆在给你驱邪呢,这次请的是本地最灵的‘速报司’老爷,专管这些不正的东西。””中年女人,程芷嫣的母亲,忍不住凑到女儿耳边,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
“驱掉了这个……这个缠着你的不好的东西,你就能好起来了。
妈妈知道你难受,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她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
旁边的程父,也连忙附和,声音干涩:“是啊,闺女,别担心了。心诚则灵,你的……抑郁症一定会好的。
等你好了,爸带你去省城玩,去吃你最爱的那家冰淇淋,看最新的电影,好不好?”
程芷嫣对父母的低语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她的世界仿佛隔着一层隔音的毛玻璃,父母的担忧、期盼、哀求,神婆那怪异的舞蹈和吟唱,香火刺鼻的味道……所有这些,传到她这里,都变成了令人烦躁的声音。
(烦……好烦……)
(为什么要来这里……)
(跳来跳去……吵死了……)
(没有用的……什么都没有用……)
(让我一个人待着,求求你们……让我安静……)
她心里反复盘旋着这些念头,但嘴巴却像被缝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试过反抗,试过表达,但那股沉重的的灰暗情绪总是轻而易举地将她拖回深渊,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丧失。
她甚至已经尝试过用最决绝的方式寻求“安静”,但又被救了回来。
那之后,父母的眼神里除了担忧,更多了一种让她喘不过气的恐惧和小心翼翼。
这已经是她父母能想到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正规医院去过,心理咨询做过,药也吃了不少,情况却时好时坏,最近更是急转直下。
走投无路之下,听邻居提起这位据说有些“本事”的李婆婆,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偷偷来了这荒废的城隍庙。
神婆的舞蹈进入了高潮。
她猛地停下旋转,将桃木剑上的黄纸符点燃,扔进面前一个破铁盆里。
火焰腾起,映照着她布满皱纹,神情肃穆的脸。
“过火盆!祛晦气,迎新生!”李婆婆嘶哑着嗓子喊道,指向燃烧的铁盆:“闺女,快,跨过去!”
程父程母立刻期待地看向女儿,眼神近乎哀求。
程芷嫣却依旧一动不动。
她看着那跳跃的火苗,眼中没有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漠然。
跨过去?跨过去又能怎样?
程芷嫣的身体晃了晃,却还是没有迈步。
李婆婆见状,叹了口气,对程父程母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强迫。
她继续完成剩下的仪式步骤,将一些米粒撒向四周,又端起一碗清水,用手指沾了,弹向程芷嫣的方向。
压抑的情绪如同不断充气的气球,在那单调重复的仪式声响和父母小心翼翼的目光中,逐渐逼近临界点。
终于,当神婆最后一次将铃铛凑近她耳边,试图“震醒”她时——
“够了!!!”
“烦……烦死了!吵死了!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下!一下就好!求你们了!”她的声音尖利而嘶哑,充满了无法承受的痛苦。
“我好烦!我好累!你们能不能别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待着!!”
“小橙子!”程父程母被女儿突然的爆发吓坏了,想要上前抱住她,却又不敢。
整个仪式,就在程芷嫣尖叫声中,潦草地结束了。
香火将尽,庙里安静下来。
但下一秒,她又猛地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看着被吓呆的父母,眼神里充满了崩溃的愧疚和自我厌恶:“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妈妈……
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哭得浑身抽搐。
程母扑过去抱住女儿,也放声大哭。
程父背过身去,用力抹着眼睛,肩膀耸动。
李婆婆站在一旁,看着这痛苦的一家,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满是无奈和同情。
她默默收拾起简陋的法器,等程芷嫣的哭声渐渐变成低低的抽噎,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才走过来,对程父程母说:“让她在这里缓一缓吧,你们先到外面透口气。”
程父程母红着眼睛,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见她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不再哭闹,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破庙。
庙里只剩下李婆婆和程芷嫣。
李婆婆走到程芷嫣身边,没有靠太近,只是蹲下身,用那双看透世事,此刻却充满温和的眼睛看着她,轻声说:“闺女,别怕。你会好起来的。”
程芷嫣抬起泪眼,看了神婆一眼,那眼神依旧灰暗,甚至带着讥诮和不耐烦。
‘好起来?靠这些跳大绳和烧纸符吗?’她对这一切“迷信”的东西感到更深的反感和无力,只觉得世界荒谬。
李婆婆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也不恼,只是压低了声音,更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这个老婆子装神弄鬼。
但是啊,闺女,你妈妈……为了你,已经偷偷来这里,给城隍老爷磕了不知道多少次头了,额头都磕青了……
她说,只要城隍爷肯显灵,让她折寿都行。”
程芷嫣的身体僵了一下。
空洞的眼神里,有什么动了一下。
母亲磕青的额头……这个画面毫无预兆地刺破了她心中的灰暗,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刺痛很快又被更沉重的麻木吞没。
她知道父母爱她,知道他们付出很多,可正是这份沉甸甸的爱和期待,反而让她更加喘不过气,更加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负担。
她应该感到愧疚,应该努力好起来。
可……
她只是累,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累。
最终,她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嗯”字,算是回应,也像是在对自己说“知道了”。
李婆婆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再多说也无益。
她叹了口气,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程芷嫣冰冷的手背,留下最后一句真诚的祝福:“丫头,日子还长。心里头的阴霾再重,也总有被风吹散的一天。
城隍爷看着呢,会保佑你的。”
过了一会儿,程父程母重新进来。
程芷嫣已经自己站了起来,除了眼睛红肿,脸上又恢复了那冷漠的面无表情。
一家人向李婆婆道谢,程父拿出一个准备好的红包,硬要塞给李婆婆。
李婆婆坚决地退了回去,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法事没做完,闺女的心结没开,这钱我不能收。收了,就是骗人了。”
她态度坚决,程父只好讪讪地收回。
一家三口再次向李婆婆鞠躬道谢,步履沉重地走出了荒凉的城隍庙,身影渐渐消失在老城区的夜色里。
庙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李婆婆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那尊沉默的城隍泥塑,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到城隍像前的蒲团前,虔诚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低声祝祷:
“城隍老爷在上,信女李桂枝,没什么大本事,就求您发发慈悲,保佑保佑刚才那一家子吧吧……”
她说着,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额头触碰到了冰冷的地面。
一个平静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她头顶前方响起:“她怎么了?”
李婆婆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不知何时,城隍庙正殿中央,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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