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力斯那微弱至极的意识波动了一下，传递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困惑：“你……是伊阿宋？你还活着！不，这感觉……不对……”
“是，也不是。”新生的神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目光清澈地看向海格力斯，也仿佛透过他，看向所有关注着这里的存在。
“我拥有伊阿宋完整的记忆、情感、意志，甚至继承了他最后的‘牺牲’与‘心愿’。我也拥有源自‘赫斯提亚’的‘净化’与‘永恒’，以及时间赋予的‘沉淀’与‘新生’。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并非过去那个纯粹的凡人英雄伊阿宋。”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定义自己，最终缓缓说道：“如果需要一个称呼……我或许可以被称为——‘人神’。象征团结、家庭、希望与传承之神。”
“莫提斯”终于意识到“伊阿宋”的存在，那黯淡的光团剧烈地波动起来，传递出震惊与不解的情绪：“‘人神’？怎么可能？‘赫斯提亚’是处女神，她从未孕育，她的神性怎么可能与你融合，还让你获得新的神格？！”
“没错，‘赫斯提亚’女神是处女神，从未孕育子嗣。”
“伊阿宋”平静地承认：“从血缘与生育的角度，我与她并无关联。我的诞生，依赖于她的‘永恒圣火’某种意义上，那份火焰如同‘母血’，塑造了我的部分本质，我理应尊称她一声‘母神’。但实际上……”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被自己火焰净化的空间：“我更像是一个特殊的‘半神’。一个由‘英雄伊阿宋’的意志与血脉为基底，以‘赫斯提亚圣火’神性为引，经历圣火炙烤、冥河浸泡、时间催化，最终在旧神与新世界的夹缝中诞生的半神，拥有完整独立神格的‘半神’”
一直被火焰灼烧得痛苦不堪，意识涣散的“宙斯”残留意识，此刻也勉强凝聚起一丝清醒，发出嘶哑而难以置信的低吼：“不……可能的……半神想要成为真神，需要复杂的晋升仪式……你……”
“是的，很复杂，”“人神”伊阿宋点头，目光转向“宙斯”，眼神中并无仇恨，只有一种淡淡的悲悯与了然。
“圣火的炙烤，冥河之水的浸泡，而神王（尽管是前代神王克罗诺斯）的时间神力祝福与‘协助’，则补全了最后‘时机’。更重要的是……”
他抬头，仿佛看向这片混沌空间之外，看向那个正在崩塌的旧世界，也看向某种更宏大的“意愿”。
“旧世界的法则正在崩解，新世界的‘可能性’正在涌现。而我，恰好站在这个交汇点上，承载了足够的‘因’，也遇到了合适的‘缘’。与其说是‘晋升’，不如说是……‘应运而生’。”
海格力斯的意识光芒微弱地闪烁着，似乎还想问什么，比如真正的伊阿宋是否还在，比如他此刻的感受。
但“人神”伊阿宋轻轻抬手，一道温暖而稳固的金红色光晕笼罩了海格力斯残存的意识，将其保护起来。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老朋友。你的付出不会白费，好好休息。”
他温和地说，随即，目光转向这片混沌空间中，那试图重新组织起来的阿赖耶意志。
“阿赖耶·诺亚，”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空间中。
“我知道你能‘听’到，也能‘理解’。现身吧，我们该谈谈了。”
阿赖耶·诺亚在此的意志显化。
阿赖耶：“阁下，我是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才逼迫你的前身赴死。这让我怎么说呢——你是没有了前身，但你还有我啊？我完全可以当你的导师，我们都是人的立场，不是吗？”
“人神”伊阿宋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被说动的迹象，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阿赖耶，你还是死性不改。”
“你操控一切，谋划一切，将整个旧世界视为可以随意拆解重组的积木，将无数生命的轨迹、情感、牺牲都纳入你那冰冷的计算之中。你否定了神明的过去，否定了世界的秩序，甚至，你也否定了‘人类’这个群体本身的复杂性与自主性。”
他直视着阿赖耶那变幻不定的虚影：“但你从未真正俯下身，去倾听、去理解，你所期待的对象——那些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缺点也有光辉的‘人’。他们内心真正渴望的，到底是什么。不是被你安排好的‘美好’，而是在苦难中寻找意义，在黑暗中追逐光明，在有限中创造无限的自由与可能性。”
阿赖耶的虚影波动了一下，传递出困惑与不解的情绪：
阿赖耶：“我不明白。你因为巧合而拥有了人类的心。又为什么在大事上意气用事，不分轻重？那将是完美的世界，将丑陋的旧世界抛在过去，让我们一同迎接美好的未来，难道不好吗？”
“那太可笑了，阿赖耶。”
“伊阿宋”摇了摇头，眼中的金红色火焰平静地燃烧着：“你把‘人’想得过于理想化，又把‘神’看得过于丑恶化。世界并非非黑即白，神与人，本质上又有何根本区别？不过是一者天生强大，掌握权柄与法则；一者起初弱小，依靠智慧与协作。”
“若在你所宣言的新世界中，‘人’最终掌握了足以轻易改造世界，甚至定义法则的力量，那么到了那时，他们与你现在所鄙夷的，高高在上肆意妄为的‘神’，又有何区别？”
他的声音带着洞察的锐利：“甚至，因为失去了神明所带来的敬畏，失去了对更高力量的忌惮，完全由‘人’主导的世界，可能会滋生出比现在更极端，更理直气壮的‘强权’与‘怪物’。力量腐蚀心灵，这在任何拥有智慧的群体中都可能发生，不独是神。”
阿赖耶：“我将使万物统一，我会让绝对的公平降临每一个生灵，消除一切不平等的根源！”
“若万物皆被强行统一，”
“伊阿宋”语气带着深切的悲哀：“那么这个世界，与一个毫无意外的冰冷机器又有何区别？‘美好’的价值，恰恰需要‘丑恶’来衬托；‘善良’的意义，正源于‘邪恶’的存在。没有阴影，光明亦失去其温暖；没有苦难，幸福也显得苍白。生命因其‘不完美’而完美。斗争，才是生命与文明迸发活力的土壤。你想要消除所有‘恶’与‘不平’，最终可能扼杀的是‘善’与‘进步’本身。”
阿赖耶的意志似乎被激怒了，虚影光芒急促闪烁：
“那我便立下绝对完善，永恒不变的法律！让世界永远处于安定与公平之中！”
“那你与你所痛恨的‘神王’，又有何区别？”
“伊阿宋”的声音陡然提高：
“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强迫所有生灵屈从于你个人所定义的‘完美’与‘公平’罢了！退一步说，即使你最初的法律‘绝对公平’，但文明总在曲折中前进，现实状况永远在动态变化。僵化不变的法律，如何能永远适应发展的需求？最终，它要么成为阻碍进步的枷锁，要么被打破，重新陷入混乱——而你，打算如何应对？再次‘重置’世界吗？”
阿赖耶的虚影僵住了，光芒的流转变得缓慢而凝滞。
看着沉默的阿赖耶，“人神”伊阿宋最后的话语，如同审判的钟声，轻轻落下，却重若千钧：
“承认吧，阿赖耶·诺亚。你或许有美好的初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但走到今天这一步，驱使你行事的，更多是为一己私欲与执念。你无法容忍世界的不完美，无法接受命运的不可控，于是便企图扮演‘造物主’，按照自己的蓝图重塑一切。你口口声声的‘大义’，不过是你为了实现自身极端理想而扯起的，遮蔽真实用心的旗帜。”
“真正的‘美好未来’，从来不是某个至高意志设计出来的，而是在无数个体有限的自由选择、相互碰撞、试错学习、牺牲创造中，逐渐呈现的。它可能充满瑕疵，可能迂回曲折，但它属于每一个活着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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