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空气粘稠如胶,每呼吸一口都带着甜腻的腐臭。
盘旋的楼梯两侧墙壁上,原本雕刻的星宿图纹已被暗红血垢覆盖,缝隙中渗出滑腻的黑色液体,滴落在地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众人紧绷的脸。
“咚。”
心跳声从塔顶传来,更近了。
每一声都仿佛直接敲在心脏上,让人气血翻涌。
萧执率先踏上第二层。
楼梯转角处,蹲着一个孩子。
七八岁年纪,穿着皇子服饰,背对众人,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哭泣。听到脚步声,孩子缓缓转头……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平滑如卵的皮肤上,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嘴,嘴里满是细密的尖牙。
它“看”向众人,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皇叔……陪我玩……”
声音稚嫩,却令人头皮发麻。
“是‘无面童’。”星澜低声道,“用夭折皇子的怨念炼制的邪物,专噬人七情。别被它的声音迷惑!!!”
话音未落,无面童已扑向最前的萧执!
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残影!
萧执横剑格挡,“铛”的一声巨响,剑身传来千钧之力!
这看似幼小的躯体,力量竟大得惊人!
无面童咧嘴一笑,双手抓住剑身,尖牙狠狠咬下。
“咔嚓!”
剑刃迸出火星!它竟想生生咬断精钢长剑!
就在此时,三枚银针无声没入无面童后颈。
苏晚手指轻勾,针尾系着的透明丝线骤然绷紧,将无面童扯得一滞。
这一滞,就够了。
萧执剑身一震,真气爆发,将无面童震飞!
赵铁鹰双刀已至,交叉斩过,无面童在空中断成三截。但断裂处没有流血,只有黑烟涌出,三截残躯落地后竟蠕动着想重新拼接!
“焚!”星澜掌心星焰喷出,将残躯笼罩。火焰中,无面童发出凄厉尖叫,最终化作飞灰。
但墙壁上,又浮现出第二个、第三个孩子的影子……
“不能纠缠!”萧执当机立断,“冲过去!”
众人不再恋战,真气护体,硬顶着不断从墙壁中扑出的无面童,向第三层冲去!
那些小手抓挠在护体真气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留下一道道黑色抓痕。
第三层,没有怪物。
只有一面巨大的铜镜,立在楼梯口。
镜中映出的不是众人的倒影,而是他们内心最恐惧的画面。
萧执看到的是北境战场,尸山血海,无数兄弟袍泽在血泊中向他伸手:“殿下……为何不救我们……”
苏晚看到的是苏家药堂大火,父母在火中惨叫,而她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星澜看到的是观星阁崩塌,师尊与同门被黑潮吞噬,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赵铁鹰、陈砚书……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梦魇。
镜中的画面如此真实,甚至开始侵蚀现实。
萧执感到胸口传来剧痛,低头看去,竟真的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那是当年他在战场上受过的致命伤。
“是‘心魔镜’!”玄诚道人喝道,“它会把你们内心的恐惧具象化!闭上眼!不要看!”
但已经晚了。
镜中的恐惧已化作实质的黑色雾气,缠绕上每个人的身体,开始侵蚀真气、腐化血肉。
苏晚手臂上出现灼伤疤痕,星澜道袍开始自燃,赵铁鹰双刀变得沉重如铁……
“恐惧源于内心……”萧执忽然低语,“那便斩了这心!”
他竟睁开眼睛,直视镜中那尸山血海!
然后,举剑……不是斩向镜面。
而是斩向自己的胸口!
“殿下!”众人惊呼。
剑尖刺入血肉半寸,停住。
萧执面不改色,一字一句:“我萧执此生,无愧天地,无愧兄弟,无愧黎民。战场袍泽之死,非我之过,乃敌之罪,时之命。此心无惧!”
话音落,胸口的伤口竟开始愈合!
镜中那尸山血海的画面剧烈波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扭曲、破碎!
苏晚见状,也深吸一口气,看向镜中大火:“爹娘之死,非晚晚之过。晚晚已手刃仇人,继承苏家医道,救死扶伤。此心无悔!”
她手臂的灼伤疤痕褪去。
星澜、赵铁鹰、陈砚书……众人纷纷直面心魔,以坚定的意志对抗镜中幻象。
镜面开始龟裂,黑色雾气溃散。
“破!”萧执一剑刺向镜面!
“哗啦!”
铜镜粉碎。
但碎片落地的瞬间,每一片都化作一个手持利刃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扑来!数量之多,几乎塞满整个三层!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陈砚书长枪横扫,击碎三个黑影,但更多黑影涌上,“心魔镜破碎后,会释放所有被困的怨念攻击!”
“那就全斩了!”赵铁鹰双刀旋成风暴,所过之处黑影纷纷溃散,但黑影无穷无尽,斩之不尽。
萧执一边挥剑,一边观察。他发现这些黑影虽然数量庞大,但攻击有微妙的规律性。
它们总是三人一组,呈三角阵型配合,而且每一组的动作,都像是……某种阵法?
“星澜!”他高喊,“这些黑影的攻击,是不是对应某种星宿阵型?”
星澜闻言,一边抵挡一边凝神观察。
几息之后,他眼睛一亮:“是‘三垣二十八宿’的变阵!它们不是胡乱攻击,是在布阵!一旦阵成,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迅速掐算:“现在它们布的是‘东方苍龙七宿’!阵眼在角宿位——左前方第三组黑影中间那个!”
萧执毫不犹豫,剑气化作惊鸿,直刺那黑影!
剑至,黑影惨叫溃散,周围数十黑影同时僵住,动作出现短暂混乱。
“有效!”星澜快速道,“接下来是亢宿、氐宿、房宿……依次破之!我来指路!”
在星澜的指引下,萧执、赵铁鹰、陈砚书三人如尖刀般插入黑影群,专破阵眼。
每破一阵眼,就有大片黑影溃散。
半盏茶后,最后一组“尾宿”黑影被斩灭,三层终于清空。
但众人也已气喘吁吁,真气消耗近半。
“还有六层……”苏晚给每人分发补气丹药,声音凝重,“时间……不多了。”
第四层,是布满毒雾的回廊,需闭气疾行,苏晚以药粉开路。
第五层,是无穷无尽的幻象迷宫,星澜以星辰定位,带众人走出。
第六层,是刀山火海般的机关,赵铁鹰、陈砚书以血肉之躯为同伴开道,两人浑身是伤。
每一层,都是死劫。
当踏上第七层的楼梯时,一炷香的时间,已过去大半。
而第七层,空荡荡的。
只有中央摆着一张棋盘。
棋盘两侧,各有一个蒲团。一侧蒲团上,坐着一个青衣文士,背对众人,正在独自对弈。
听到脚步声,文士落下一子,缓缓转身。
那是一张温文儒雅的脸,三缕长须,目光睿智。但在场的萧执和星澜,却同时脸色大变。
“太傅……大人?”萧执声音干涩。
当朝太傅,文渊阁首辅,太子之师——李清源。天下文臣之首,德高望重,连萧执都曾受过他的教导。
李清源微微一笑,笑容却毫无温度:“靖王殿下,别来无恙。”
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请坐。与老臣对弈一局。若胜,可上第八层。若败……”
他袖中滑出一柄匕首,轻轻放在棋盘边。
“请殿下自尽于此,留个全尸。老臣会替殿下收殓,以亲王之礼下葬。”
萧执盯着他:“太傅也投靠了‘墟’?”
“投靠?”李清源摇头,“殿下误会了。老臣只是……看到了真相。”
他起身,走到窗边——第七层有窗,窗外是笼罩皇宫的黑雾,以及雾中那冲天光柱。
“大周立国三百年,气数已尽。陛下昏聩,太子懦弱,诸王争权,百姓疾苦……这江山,早已从根子里烂透了。”
李清源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狂热,“‘墟’不是毁灭,是新生。
它将吞噬一切腐朽,在这片废墟上,重建一个永恒、平等、没有痛苦的完美世界。”
他转身,眼中泛起暗红:“老臣苦读圣贤书六十年,所求不过天下大同。如今,终于看到了真正的路。殿下,你曾是老臣最欣赏的学生,何不与我同行?”
萧执沉默片刻,走到棋盘对面,坐下。
“太傅教我《论语》时,曾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他执起黑子,落在天元,“太傅如今所为,是义,还是利?”
李清源执白子落下:“是大道。”
“以万千生灵为祭品的大道?”萧执再落一子。
“必要的牺牲。”李清源神色不变,“殿下一路行来,杀的人还少吗?”
“我杀人,是为救人。”
萧执的棋子越落越快,“太傅杀人,是为杀人。”
两人不再言语,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杀机四伏。
萧执棋风凌厉,攻势如潮;李清源棋风沉稳,守得滴水不漏。但渐渐地,萧执的眉头皱起。
他发现,李清源的每一手棋,都暗合某种规律——不是棋谱上的定式,而是……星象轨迹?
他看向星澜。
星澜早已凝神观棋,此刻额头渗出冷汗,快速低语:“他在布‘周天星斗大阵’!以棋盘为天,棋子为星!一旦阵成,棋局内所有人的神魂都会被禁锢!”
萧执心中一凛,再看棋盘,果然发现自己的黑子已被无形之力牵引,开始偏离原本的落点。
“殿下发现了?”李清源微笑,“可惜,晚了。”
他落下最后一子。
“星斗——归位!”
棋盘上所有白子同时亮起!
光芒连接成网,将黑子完全困死!
萧执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棋盘传来,仿佛要将他的神魂生生扯出体外!
就在此时……
“破军移位,贪狼东引!”
星澜厉喝,指尖星芒点向棋盘一角!那处一颗黑子被星芒注入,骤然炸开!
整个棋局的气机被这一炸扰乱,白子光芒出现瞬间的滞涩!
就是这一瞬!
萧执体内真气疯狂运转,全部灌注于指尖,捏起最后一枚黑子,不是落在棋盘上,而是狠狠砸向棋盘中央!
“我萧执行事!”
“从不按规矩来!”
“轰——!!!”
棋盘炸裂!黑白子四溅!
棋局大阵被蛮力硬生生破开!
反噬之力让李清源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连退三步!
萧执趁机起身,一剑刺出!
剑尖停在李清源咽喉前半寸。
李清源看着眼前的剑,忽然笑了。笑容里,竟有解脱。
“殿下……还是这么……不守规矩……”
他咳着血,“也好……老臣……其实也累了……”
他闭上眼睛。
“告诉太子……师尊……对不起他……”
剑尖,没有刺入。
萧执收剑,转身走向楼梯。
“太傅的罪,自有国法审判。”他头也不回,“若还有机会……我会让太子亲自来问。”
李清源怔住,看着萧执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颓然坐倒在地,望着炸碎的棋盘,喃喃自语:“国法……审判……这大周的国法……还审判得了谁呢……”
第八层的楼梯,已在眼前。
萧执深吸一口气,调整内息。
还有两层。
最后的时刻,要到了。
而他怀中,那盏凌虚子燃魂所化的虚幻油灯,灯火已微弱如萤。
随时,可能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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