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尉迟恭听闻消息时,正对着沙盘推演边境地形。案头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噼啪作响,将他清瘦的影子投在地图上,恰好覆住轩震霞谷的位置——那里山峦陡峭,谷口狭窄,正是易守难攻的绝地。
“太子要在霞谷设伏?”他指尖划过沙盘上代表河流的蓝纹,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三年前轩辕洐之正是在此地,以少量兵力佯装溃败,诱敌深入后断其后路,让西凉损兵折将。此刻太子竟要重蹈覆辙?
他猛地起身,玄色朝服下摆扫落案头兵符。内侍欲上前阻拦,却被他眼中寒芒逼退:“备马,入宫。”
禁军统领见他深夜入宫,面色为难:“三殿下,陛下已歇下,且太子刚领旨出征,此刻……”
尉迟恭解下腰间玉佩塞对方手中,那是生母遗留的唯一信物,龙纹已被摩挲得发亮:“通禀陛下,本王有关于轩辕洐之的密情回禀,事关西凉三万将士性命。”
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冰冷的白玉阶漫着夜露。他想起幼时随母妃入宫,她总说:“恭儿,皇家无亲情,唯有兵权才是立身之本。”可如今他空有皇子之名,连面圣都需用信物疏通。
寝宫内药气弥漫,西凉皇帝侧卧在龙榻上,咳得脊背发颤。听闻尉迟恭求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挥退左右:“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父皇,儿臣要弹劾太子!”尉迟恭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轩辕洐之绝非等闲之辈,三年前棋胜太傅,上元节智取禁军,一月前断我粮草……此人步步为营,太子却视之为纨绔,若依其计,三万精锐恐葬身霞谷!”
皇帝猛地坐起,咳得更凶:“放肆!轩儿刚领旨出征,你便来动摇军心?”
“儿臣不敢!”尉迟恭抬起头,血丝爬满眼底,“但儿臣有证据——这是从轩辕国细作传回的密信,轩辕洐之早在半月前便秘密调遣十万大军,此刻正埋伏在霞谷两侧山峦!太子的‘突袭’,恰是中了对方诱敌之计!”
他撕开衣襟,露出左胸狰狞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为掩护太子撤退,替他挡下的一箭。“父皇忘了?那年若非儿臣拼死断后,太子早已命丧轩辕!如今他被傲慢蒙蔽双眼,儿臣不能眼睁睁看着西凉将士白白送死!”
皇帝看着密信上熟悉的火漆印——那是西凉暗卫独有的标记。他手指颤抖着展开信纸,越看脸色越沉:“原来……洐之那小子竟布了这么大的局……”
“父皇!”尉迟恭膝行上前,抓住龙袍一角,“请即刻收回成命,命太子撤军!儿臣愿领兵前往霞谷,避开正面交锋,从侧翼包抄,定能反败为胜!”
龙榻上的老人沉默良久,烛火映得他鬓角白发如雪。他忽然抓住尉迟恭的手,掌心冰凉:“恭儿,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你若赢了,轩儿储位难保;你若输了,便是离间骨肉的死罪。”
尉迟恭望着父皇眼中的挣扎,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自嘲,几分决绝:“儿臣不在乎储位,只在乎西凉江山。若能换三万将士平安,儿臣愿以死谢罪!”
三更鼓声从远处传来,皇帝终于颤抖着提笔。墨滴落宣纸上,晕开一朵墨梅:“朕命你为监军,持此密诏即刻前往霞谷,若太子执意进兵,可……便宜行事。”
尉迟恭接过密诏,指尖触到父皇苍老的指节,那上面布满征战留下的伤痕。他忽然明白,父皇并非不知太子鲁莽,只是身为帝王,既需权衡储位,又要顾及军心。
“儿臣告退。”他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长叹:“恭儿,莫让你母妃失望。”
宫门外,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尉迟恭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城,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不舍,只有对儿子未来的担忧。
“母妃,儿臣明白了。”他扬鞭疾驰,马蹄踏碎晨露,“木秀于林或许风必摧之,但若林中皆是朽木,纵被摧折,亦要燃尽自己,照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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