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夜密令，影士护途
显德十三年腊月廿八，汴京城的雪下得紧，秘察局的暗衙却连盏灯都不敢点。玄色的窗纸糊得严实，只借着雪光，能看见二十余名影士正低头擦拭短弩 —— 弩箭的箭头淬着乌头毒，箭杆上刻着极小的 “秘” 字，是陈琅亲授的标识。
陈琅站在暗衙中央，面前跪着四十六名身着青布长衫的人，都是皇商司各分号的掌柜：苏州盐场的老周、河北粮道的王二、岭南香药栈的李掌柜…… 每个人怀里都揣着油布裹紧的分号印信与账册，印信是铜制的，账册是火浣纸写的，水火不侵，却也重若千钧。
“今夜分三批走，” 陈琅的声音压得极低，雪粒打在窗上的声响都比他的话亮，“首批十人走汴水驿，走漕船；第二批十五人走陆路，经陈留；最后二十一人随符家的商队，从淮南绕路。到了金陵，找分号的郑先生，他会安排你们重建外围。”
他从袖中摸出四十余枚青铜小牌，牌上刻着不同的卦象 —— 乾、坤、震、巽，对应不同的分号。“凭此牌交接，不认人，只认牌。” 他把牌一一递过去，指尖触到老周粗糙的手，那手上满是盐场的老茧，“老周，你带首批，多盯着点漕船的夹层，银锭还在里面。”
老周接过铜牌，塞进腰带里，腰杆挺得笔直：“陈公放心，就算我这条老命没了，印信和账册也绝不会落进赵党手里！” 其余掌柜也纷纷应和，声音里虽有紧张，却透着决绝 —— 他们跟着陈琅经营皇商司多年，从清河县的小粮铺到如今遍布天下的分号，早把这里当成了家。
影士首领石娃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属下带五名影士护首批，必送掌柜们过汴水驿。” 他身后的影士也齐齐颔首，玄色夜行衣在暗里几乎融成一团墨。
三更天，汴水码头的漕船早已备好。船篷里挂着盏豆油灯，光弱得只能照亮方寸之地。老周带着九名掌柜钻进船篷，影士则分散在船头、船尾，短弩搭在袖中，目光警惕地扫过岸边的芦苇丛 —— 雪下得大，芦苇被压弯，却也成了最好的藏身处。
漕船缓缓驶离码头时，陈琅还站在岸边的暗影里。他望着船影消失在汴水的夜色中，指节攥得发白 —— 他知道，赵光义绝不会放任这些掌柜南下，这场护送，从一开始就是生死赌局。
二、汴水驿伏，血溅寒波
次日辰时，漕船到了汴水驿。这驿站在汴水中段，前后不靠村镇，只有几间破败的土房，平日里只有往来的漕夫歇脚。老周让船工把船停在驿边的芦苇荡里，自己带着两名掌柜先上岸探路，影士则跟在后面，短弩始终对着暗处。
驿站的土房里，只有一盏残灯亮着，灯芯结着灯花，显然许久没人来。老周刚要抬手推门，突然听见 “咻” 的一声 —— 是箭破空的声音！他猛地侧身，箭擦着他的肩头飞过，钉在土房的木柱上，箭杆上裹着的布条还在晃，是殿前司的标识！
“有伏兵！” 石娃大喝一声，影士们立刻举弩射击，弩箭射中暗处的人，传来闷哼声。可伏兵太多了，从芦苇丛、土房后、甚至冰面下钻出来，足有百余号人，都穿着殿前司的玄甲，手里的长刀闪着冷光。
“杀！一个不留！” 伏兵首领是赵匡胤麾下悍将田钦祚，他提着大刀冲过来，刀光劈向老周 —— 老周虽只是个掌柜，却也跟着陈琅练过几年拳脚，他从腰间摸出短刀格挡，却被田钦祚的力气震得手臂发麻。
其余掌柜也纷纷反抗，有的抄起驿站的板凳，有的把账册裹成一团当武器，还有的试图往漕船的方向退。可伏兵太狠了，刀刀往要害砍，一名掌柜的胳膊被砍断，他却死死抱着怀里的印信，嘶吼着 “不能让他们拿走”，直到被另一把刀刺穿胸膛。
石娃带着影士拼死护着掌柜们退到汴水边，可田钦祚的人已经围了上来。“跳河！” 石娃大喊，他自己举着弩射向冲在最前面的伏兵，掩护掌柜们跳河。老周第一个跳下去，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他的胸口，他却不忘把印信塞进怀里，用布条缠紧。
三名掌柜跟着跳了河，其余七人却被伏兵拦住。田钦祚看着倒在地上的掌柜，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匕首，割下他们的手指 —— 七根手指，血淋淋地攥在他手里。他走到驿站的土墙上，蘸着血写下 “陈党逆贼，此为下场” 八个大字，血珠顺着墙面往下淌，滴在雪地上，融成一片暗红。
冰面上，田钦祚的人还在搜捕，漕船早已撑着篙往下游逃，船尾还挂着几具影士的尸体。石娃中了三刀，却还是挣扎着往河中游，他要去追那三名掌柜，要把消息带给陈琅。
三、血讯传汴，暗战漫江湖
下游的渔船上，老周和另外两名掌柜被渔民救了上来。渔民王老汉裹着他们的湿衣服，看着他们冻得发紫的嘴唇，又看了看远处汴水驿方向的浓烟，颤声问：“你们…… 你们是惹了殿前司的人？”
老周咳嗽着，从怀里摸出印信，铜印上还沾着河水和血：“我们是皇商司的，要去金陵…… 王老汉，求你帮我们把消息传给汴京的陈国公，就说…… 就说汴水驿遇伏，七人战死，三人逃生。”
王老汉脸色发白，却还是点了点头：“你们放心，我这就让我儿子去汴京，走小路，不会被发现。” 他儿子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揣着老周写的字条，骑着快马往汴京赶，马背上还挂着老周的那枚青铜卦牌 —— 那是证明身份的信物。
汴京的陈府，陈琅正在密室里看李而送来的粮道账册，突然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冲出去，见少年跌跌撞撞地从马上下来，手里举着青铜卦牌，声音发颤：“陈国公…… 汴水驿…… 遇伏了…… 老周掌柜让我来报信……”
陈琅接过字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清楚：“廿九辰时，汴水驿遇殿前司伏兵，七掌柜死，印信失三，余三人逃，影士仅石娃存。” 他的手猛地一抖，字条落在地上，雪粒打在上面，很快就湿了。
“田钦祚……” 陈琅咬牙念着这个名字，眼底的红丝比往日更重。他转身回密室，摸出秘察局的令牌，递给身边的亲卫：“传我令，让所有影士出动，护第二批、第三批掌柜，若遇伏兵，可格杀勿论！另外，让石娃回来，我要知道详细情况。”
亲卫领命而去，陈琅却站在原地，望着汴水驿的方向。他知道，田钦祚割手指写血字，不是为了杀几个掌柜，是为了震慑 —— 震慑其他掌柜，震慑皇商司的人，更是震慑所有敢跟赵氏作对的人。
而此刻，汴水驿的血讯，已经顺着漕船、顺着小路，传到了江湖上。茶馆里，漕夫们压低声音说 “殿前司杀皇商司的人了，还割手指”；酒肆里，江湖客们摸着腰间的刀，说 “陈国公是个好官，赵氏太狠了”；甚至连金陵的分号，都收到了消息，老郑已经派人去下游接应那三名掌柜。
暗战，早已不是朝堂上的奏折、宫墙里的算计，它顺着汴水蔓延，钻进了茶馆酒肆，藏进了芦苇荡，沾在了渔民的渔网里。陈琅攥紧手中的令牌，指腹触到冰冷的金属，心中清楚：这场仗，不仅要在朝堂上打，要在皇商司里打，还要在这江湖上，一寸寸地争，一寸寸地守。
雪还在下，汴水的冰面上，血渍早已被雪盖住，却盖不住那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气，更盖不住那场即将席卷整个天下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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