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百货大楼喧嚣散尽。李铁柱仔细锁好“丽人”柜台的门，转身，看到王亚茹正倚在对面栏杆上，静静看着他。
“看傻了？”李铁柱走过去，与她并肩，望着下方空旷的中庭，“不敢相信，咱们的牌子，真挂进来了。”
王亚茹没回头，声音带着笑意：“是啊，挂进来了。下一步呢，李大经理？满足于这一个柜台？”
李铁柱侧头看她，眼睛在节能灯下格外亮：“一个柜台？这只是跳板！亚茹，你信不信，将来，‘丽人’不止在百货大楼，不止在县城。”
“信。怎么不信？”王亚茹终于转过头，目光灼灼，“你脑子里那些东西，跟这县城里的人都不一样。说说，你看到的是什么？”
“品牌！”李铁柱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不是摆摊，不是批发，是让人认这个牌子！看到这个标志，就知道是好东西！”
他手指在空中虚画着：“统一的招牌，统一的装修，甚至……统一的包装袋！走到哪儿，人都认得！”
王亚茹微微蹙眉：“那得多少钱？多少店？”
“一步步来！”李铁柱语速加快，“先把这个柜台做成大楼里的销售冠军！然后，去市里租门脸，开第一家真正的‘丽人服饰专卖店’！”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蓝图已在眼前展开：“等模式成熟了，咱们招加盟！让别人用咱们的牌子，卖咱们的货，给咱们交加盟费！”
“加盟……费？”王亚茹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眼神里充满思索，“让别人帮咱们开店？他们肯？”
“为什么不肯？”李铁柱胸有成竹，“咱们提供货源，提供品牌，提供指导。他们省了摸索，直接赚钱！双赢！”
他压低声音，带着穿越者的笃定：“亚茹，记住，未来几十年，就是品牌的天下！谁先立起牌子，谁就抢到了金山！”
王亚茹被他描绘的景象震撼，沉默片刻，才轻声道：“听着是真好……可这路，一步步走，得多难？得踩多少坑？”
“怕坑？”李铁柱笑了，带着点痞气，“咱们就是从坑里爬出来的！还记得刀疤刘吗？还记得孙姐吗？不都踩平了？”
他语气沉下来，透着狠劲：“这回，谁再敢伸脚，就别怪咱把他腿砸断！”
话音刚落，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哟，李老板，好大的口气啊？这百货大楼，可不是你家炕头。”
李铁柱和王亚茹同时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刘耀宗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手里盘着俩核桃，脸上挂着假笑。
“刘老板，”李铁柱瞬间换上营业式笑容，“有事？”
“没啥大事，”刘耀宗踱步过来，瞟了眼“丽人”的招牌，“就是来看看，能把柜台开进大楼的能人，长啥样。”
他话锋一转，带着刺：“听说，李老板路子野，南边的货，比别人新，比别人便宜？不会是……有什么特别门路吧？”
这话暗藏机锋，点在“走私”这个敏感词上。
王亚茹脸色微变，刚要开口，李铁柱已朗声笑道：“刘老板说笑了！咱做的可是正经生意，依法纳税，票据齐全！”
他盯着刘耀宗，一字一句：“门路嘛，就是多跑，多看，多动脑子。不像有些人，只会盯着别人碗里的。”
刘耀宗脸色一沉，假笑维持不住了：“年轻人，别太狂！这大楼里的水，深着呢。小心……呛着！”
“不劳刘老板费心。”李铁柱毫不示弱，“我这人，打小水性就好。”
刘耀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空气瞬间凝滞。
王亚茹担忧地抓住李铁柱的胳膊：“他这是盯上咱们了！他在大楼里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
“怕他？”李铁柱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语气坚定，“他经营多年，不也就那样？款式老，态度差！咱们的优势，他学不来！”
他眼中闪着现代管理学的光：“竞争，不怕！打价格战是下策。咱们要打，就打服务，打品牌，打他看不懂的营销！”
“营销？”王亚茹疑惑。
“对！营销！”李铁柱脑子飞快转动，“比如，开业头三天，全场九折！买满五十，送一双尼龙袜！”
“送袜子？那成本……”王亚茹下意识计算。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李铁柱解释，“这叫引流，让利给顾客，先把人气做起来！人气就是口碑！”
他继续灌输新概念：“还有，搞个‘会员登记’，买过东西的，记下名字地址。下次有新货，咱们可以想办法通知他们！”
王亚茹眼睛慢慢亮了：“这……这想法好！让顾客觉得咱们惦记着他！”
“没错！”李铁柱赞赏地看着她，“还要注意服务细节。顾客试衣服，多夸几句。不合适，耐心帮换。要让她们觉得，在这里花钱，舒心！”
他总结道：“刘耀宗那些人，脑子里还是‘货卖出，钱到手’那套。咱们要做的，是‘经营客户’！”
王亚茹彻底被他的思路折服，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跃跃欲试：“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一边讨论着具体细节，一边走出百货大楼。
夜风微凉，却吹不散他们心头的热火。
走到分别的路口，王亚茹停下脚步，低着头，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
“铁柱……”
“嗯？”
“你……你刚才说，要一步步走到市里，走到更远的地方……”她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你身边，会一直……是我吗？”
李铁柱心头猛地一震。
他停下脚步，转身，郑重地面对她。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亚茹，”他深吸一口气，抓住她的双肩，力道有些重，目光灼灼，“看着我。”
王亚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有期待，也有不安。
“我李铁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声音低沉而清晰，“从摆地摊被市管会抓，到黑市被刀疤刘欺负，再到后来每一次难关，是你一直在我身边。”
“没有你王亚茹，就没有今天的‘丽人’，更没有今天的李铁柱。”
他语气愈发坚定：“咱们的蓝图，是咱们两个人的！将来，不管走到哪一步，我身边这个位置，只能是你，必须是你！”
这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沉甸甸的承诺。
王亚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悲伤，是巨大的喜悦和安心。她重重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李铁柱伸出手，有些粗糙的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别哭。好日子，才刚开头呢。”他声音柔和下来，“等这边稳定了，咱们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王亚茹懂了。她脸上飞起红霞，再次点头，这次带着无比的羞涩与坚定。
“回去吧，天凉了。”李铁柱松开手，克制着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嗯。”王亚茹声如蚊蚋，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眸光明亮，“铁柱，明天……咱们一起把那个会员登记本做出来！”
“好！”李铁柱笑着挥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他独自站在路灯下，回味着刚才的对话与承诺，脸上露出了笑容。
刘耀宗的挑衅，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商场如战场，不进则退。
但他不怕。他有超越时代的见识，有倾心相付的伴侣，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这百货大楼的柜台，就是他李铁柱，在这个激荡的年代，正式扬帆起航的港口！
更大的风浪在前方等着，而他，已准备好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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