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的晨曦洗去了昨夜的酒气。
却洗不掉那份刻入骨髓的离愁。
赵刚推开小院的门时，李云龙正抱着一颗欲裂的脑袋，坐在石桌旁哼唧。
桌上，那壶老白干还温着，只是旁边多了一只倒扣的空杯。
“他娘的，这酒后劲儿真大……”
李云龙揉着太阳穴，嘟囔着。
“老林呢？这孙子跑哪儿去了？说好今天陪老子去靶场试试新家伙的。”
赵刚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将一张纸条，放在了李云龙面前。
纸很普通，是撕下来的日历纸。
上面只有三个字，笔锋干净利落，一如那个人。
“我回家了。”
李云龙的哼唧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足足半分钟，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迷茫。
“回家了？回哪个家？”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嗓门震得桌上的杯盘一阵乱响。
“他老家不是山西的吗？老子这就派警卫员去把他绑回来！反了他了！”
“老李。”
赵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李云龙心上。
“他回的，不是山西。”
赵刚抬起头，望向那片依旧蔚蓝的天空。
“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星星那头。”
李云龙的动作僵住了。
他脸上的暴怒，一点点褪去，化作一种近乎荒诞的震惊。
他想起了那辆从天而降，能变出整个炮兵营的破卡车。
他想起了黑云铁矿那座被凭空搬空的大山。
他想起了东京湾上，那艘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漆黑巨舰“定远”。
无数个想不通的瞬间，无数个被他用“邪门”二字强行压下去的困惑，在这一刻，尽数炸开，串成了一条让他脊背发凉的线。
他缓缓地，缓缓地坐了回去。
身子重得像一块铁。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给那只倒扣的空杯，满满地斟上了一杯酒。
酒液清冽，映着他失神的脸。
“他娘的……”
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嘶哑，像是胸膛里扯着破风箱。
“连瓶好酒都舍不得顺走……抠门到家了。”
说完，他端起自己的杯子，与那杯为故人斟满的酒，在空中轻轻一碰。
叮。
清脆的声响，是最后的告别。
……
纸条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是留给最高指挥部的。
那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图纸，也不是什么无敌武器的说明。
那是一道公式。
一道优雅、简洁，却又无比深奥的，关于引力与空间的数学公式。
公式的末尾，还附着一句话。
“答案，在星辰大海里。”
这道题，成了共和国科学界未来五十年，最神圣的攻关目标。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一个时代，终究会落幕。
丁伟和孔捷，先后走在了李云龙的前头。一个把自己的兵法心得整理成册，留给了军事学院；一个则把攒了一辈子的家底，全都捐给了农业发展基金。
李云龙是在一个初冬的清晨走的。
弥留之际，他拉着赵刚的手，唯一的遗愿，是把自己的骨灰，埋在西山军校最高的那片山坡上。
“老子得……盯着那帮小兔崽子……”
“谁他娘的敢偷懒，老子……做鬼也……踹他屁股……”
赵刚含泪答应了他。
又过了几年，赵刚也走了。
他走得很安详，手里握着一张泛黄的合影，照片上，是新一团指挥部里，几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的笑脸。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但他们点燃的火，却越烧越旺。
“火种”计划的种子，早已长成了覆盖整个国度的参天大树。
沈飞团队，在“昆仑”之后，又研发出了用于空天飞机的“太行”系列引擎，将共和国的疆域，从大气层，第一次真正延伸到了太空。
李特，那个曾经折翼的王牌飞行员，他所开创的生物动力外骨骼技术，不仅让无数伤残军人重新站立，更催生了一个全新的，军民两用的高端医疗产业。
而当年那个在纪念碑前，问林凡是不是英雄的小女孩，陈曦，长大后，成了一名顶尖的天体物理学家。
她用尽半生，终于解开了林凡留下的那道终极谜题。
那不是武器。
而是钥匙。
一把，通往星辰大海的钥匙。
……
【五十年后，戈壁，国家航天发射中心】
一艘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庞然大物，静静地矗立在发射架上。
它不再是战舰，而是一艘真正的星舰。
舰体呈流畅的纺锤形，表面覆盖着可以吸收雷达波和光线的暗物质涂层，充满了科幻的美感。
舰身上，两个鲜红的大字，在戈壁的烈日下，熠熠生辉。
——“远望”。
“各单位注意！‘远望’号进入最后发射程序！”
“曲率引擎预热完毕！”
“引力场稳定！”
“所有系统正常！”
指挥中心里，一片紧张而有序的忙碌。
总指挥官，是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依旧清澈明亮的女科学家。
她就是陈曦。
她目光沉静地看着主屏幕上那艘蓄势待发的巨舰，按下了通讯器。
“我是陈曦。我命令，发射倒计时开始！”
“10，9，8……”
冰冷的电子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陈曦的目光，落在了指挥台一角，一个朴素的相框上。
那是一张偷拍的照片，只有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独自站在一座英雄纪念碑前，身影显得有些孤单，却又无比坚定。
“……3，2，1！”
“点火！”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也没有烈焰升腾的壮观景象。
“远望”号的舰体周围，空间开始出现水波般的涟漪。
下一秒，它无声无息地，拔地而起，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姿态，垂直射入苍穹！
它穿过云层，穿过大气，将蔚蓝的星球甩在身后。
星舰的舷窗外，是无垠的黑暗，和亿万颗闪烁的星辰。
陈曦站在舰桥上，透过巨大的全景舷窗，望着这片人类从未踏足过的深空。
她的身后，是一群年轻、自信、眼中闪烁着光芒的宇航员和科学家。
他们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最优秀的新一代。
“总指挥，”身旁的年轻舰长轻声报告，“我们已脱离太阳系引力井，即将进行第一次曲率跃迁。目标，比邻星。”
陈曦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仿佛望向了宇宙的某个角落。
她轻声自语，像是在回答五十年前，那个男人留下的问题，也像是在对整个宇宙宣告。
“我们……来了。”
话音落下。
在遥远得无法计量的，某个未知星域的深处。
一颗原本黯淡的恒星，光芒忽然明亮了那么一瞬。
温柔，且欣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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