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因果之茶
玄阴阁事件三日后，青城山的回礼到了。
不是飞剑传书，也不是灵鹤送信，而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亲自提着礼盒，徒步走上黑水村的山路。他步伐缓慢，气息收敛得如同真正的凡人，以至于村口闲聊的老人们，只当他是哪个道观来化缘的游方道士。
老道在村口停下，对着那棵百年老槐树稽首一礼，这才向人打听林生的住处。
“找林总啊？往前走，门口有竹篱笆的那家就是。”热心的村民指了路，又好奇地打量他，“道长是林总的朋友？”
“贫道清虚，特来拜会。”清虚道人笑容和煦。
当林生打开院门时，清虚道人已在门外静候了半柱香的时间。他没有叩门，也没有催问，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在参悟院墙上的每一道纹理。
“道长请进。”林生侧身让开。
院中石桌上，一壶茶已经沏好，正是“混沌青”。茶香被林生以混沌之气锁在壶中，不曾外泄分毫，但清虚道人踏入院门的瞬间，眼中便闪过一丝异彩。
“好茶。”他由衷赞叹。
两人对坐，林生斟茶。茶汤入杯，澄澈如碧玉，香气这才徐徐散开，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清虚道人双手捧杯，闭目轻嗅，良久才小啜一口。茶汤入喉，他浑身微微一震，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茶……竟在洗涤他的道基！
他修道百余载，早已踏入此界巅峰，却也因早年急功近利，在道基上留下了几处暗伤，终生难愈。可这一口茶下去，那几处暗伤竟有了松动的迹象！
“此茶……此茶……”清虚道人声音微颤，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自家种的粗茶，道长喜欢便多饮几杯。”林生语气平淡，又为他续了一杯。
清虚道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他放下茶杯，神色郑重地看向林生：
“道友，贫道此番前来，一是为玄阴阁之事致歉——虽非我青城山授意，但终究是因我泄露了贵公子之事，才引得宵小觊觎。”
林生不置可否。
“二是……”清虚道人顿了顿，“贫道想请教道友，可知这‘灵潮’究竟是何缘故？近三月来，天地灵气日渐浓郁，各地异象频生，已有不少隐世宗门出世，凡俗界也开始出现觉醒者。”
“觉醒者？”林生抬眸。
“便是未曾修炼，却因灵气复苏而自然获得异能之人。”清虚道人解释道，“此事已引起各方关注，怕是平静不了多久了。”
林生沉默片刻，缓缓道：“天地自有其律，潮起潮落，本是常理。”
“可这次不同。”清虚道人神色凝重，“贫道与几位道友联手推演天机，只窥见一片混沌，其中有大机缘，也有大凶险。更有人预言，此乃‘万载未有之变局’，旧秩序将崩，新秩序将立。”
他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屋内——苏婉雪正抱着晨宇在窗边看书，母子二人沐浴在晨光中，画面温馨。
“而变局的中心……”清虚道人收回目光，压低声音，“似乎就在西南方向。”
林生端起茶杯，轻轻转动：“道长是在提醒我，还是警告我？”
“不敢。”清虚道人连忙稽首，“贫道只是觉得，道友深不可测，或已知晓其中玄机。若有需青城山效劳之处，尽管开口。”
林生笑了：“道长客气了。我一介山野村夫，只想过些安稳日子，照顾好妻儿罢了。什么变局、什么机缘，与我无关。”
他的语气很随意，清虚道人却听出了其中的决绝——那是划清界限的姿态。
“贫道明白了。”清虚道人长叹一声，“既如此，青城山会约束弟子，绝不打扰道友清修。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若真有麻烦上门，道友可随时传讯。”
他取出一枚青玉令牌，放在石桌上：“此乃青城山的客卿令，持此令可调动青城山在世俗的部分力量，也可直接联系贫道。”
林生看了一眼，没有拒绝：“多谢。”
清虚道人这才松了口气。他知道，对方收下令牌，便是承了这份情。虽未必会用，但至少留下了善缘。
两人又饮了几杯茶，聊了些闲话。清虚道人学识渊博，从茶道谈到丹青，从历史说到天文，林生则应对自如，每每寥寥数语，便点出关键，让清虚道人有茅塞顿开之感。
这一聊，竟聊到了日上三竿。
“叨扰许久，贫道该告辞了。”清虚道人起身行礼。
林生送他到院门口，忽然开口：“道长，这茶，可常饮。”
清虚道人一愣，随即大喜：“多谢道友！”
他明白，这是林生对他的认可。常饮此茶，不仅对他的暗伤有益，更能在潜移默化中感悟混沌道韵，对他的修行有莫大好处。
看着清虚道人远去的背影，林生回到院中。苏婉雪抱着晨宇走出来，轻声问：“那位道长是？”
“一个朋友。”林生从她怀中接过儿子，“来送些东西。”
晨宇咿呀着伸手去抓父亲的衣襟，小脸上满是依赖。
苏婉雪看着父子二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林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生动作一顿，转头看她。
阳光下，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质问，只有关切。
“是有些事。”林生坦然承认，“但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婉雪，你只需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和小宇。”
苏婉雪与他对视良久，终于展颜一笑：“好，我信你。”
她不再追问，转身去准备午饭。有些答案，不必急于一时。她相信，该让她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告诉她。
林生抱着儿子站在院中，望着妻子忙碌的背影，眼中满是温柔。
这一世的因果，已然织就。但他无惧。
混沌之道，本就是于变局中开辟新天。既然灵潮将至，大世将启，那他便在这山野之间，为所爱之人，筑一座避世的桃源。
至于外界的风浪？
他抬眼望向天际，眸光深邃如渊。
“便让它们，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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