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小楼的院子里，种满了西府海棠。
一位穿着白色练功服的老人，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对着院子里那个只有脸盆大小的景观鱼池垂钓。鱼钩离水面还有三寸，直钩。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马爷擦着汗，领着身后这群“妖魔鬼怪”走了进来，小声嘀咕，“老爷子还是这么爱装……不是，这么有雅兴。”
老人没回头，手里的鱼竿稳如泰山。
“小三子，我不是说了吗？那个描金大柜我不喜欢，那是清晚期的东西，做工浮夸，俗气。”
老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是一个被软禁的落魄局长，“还有，你带这么一群唱戏的来干什么？怎么，嫌我这儿不够热闹，想给我唱一出《霸王别姬》？”
“爸……哦不，首长。”
马爷在亲爹面前秒怂，腰弯成了大虾米，“这不是为了哄您开心嘛。而且这位‘公公’……咳，这位大师说，这柜子里装的不是俗物，是给您的‘药’。”
“药？”
钟山终于回过头。
那是一张布满风霜的脸，两道寿眉长得垂了下来，眼神看似浑浊，实则深不见底。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看到穿着凤冠霞帔、一脸傲娇坐在石凳上吃好多鱼的苏晴时，他的眼皮跳了一下。
看到穿着宫女服却满身杀气的红狐时，他微微点头。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个穿着太监总管服饰、脸上抹了白粉的年轻人身上。
“有意思。”
钟山放下鱼竿，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林顾问，虽然我知道你为了活命不择手段，但这身‘行头’……是不是牺牲太大了点？看来潜龙变色龙，名不虚传啊。”
“钟老过奖。”
林轩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走上前，甩了一下拂尘（马爷店里顺的），捏着嗓子说道，“为了见您这尊真佛，杂家不得不扮回小鬼。毕竟您这门槛太高，只有太监才好进。”
“哼，油嘴滑舌。”
钟山指了指那个巨大的描金大柜，“打开吧。让我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药？是阿司匹林，还是速效救心丸？”
“都不是。”
林轩恢复了本音，眼神一凛，“是一剂……猛药。”
“三爷，大牙，卸货！”
“喳！”
陈三爷和张大牙配合默契，一人一边，猛地拉开了柜门。
“咕咚。”
一个五花大绑、嘴里塞着臭袜子、浑身还散发着下水道味的人形物体，从柜子里滚了出来，正好滚到钟山的脚边。
钟山低头看去。
那个人虽然满脸污垢，半边脸还塌陷了（机械义肢熔毁），但那双充满了恐惧和愧疚的眼睛，钟山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他一手带大、视为己出的徒弟，也是亲手把他赶下台的——麒麟。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景观池里的循环水泵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钟山没有暴怒，也没有惊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麒麟，就像是在看那个二十年前刚进局里、因为犯错而跪在地上求饶的毛头小子。
“呜呜呜……”
麒麟看着钟山，眼泪止不住地流，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把袜子拿出来。”钟山淡淡道。
林轩上前，拔出了那双已经发硬的袜子。
“师……师父……”
麒麟嘶哑着嗓子，拼尽全力把头磕在地上，“徒儿……知错了……徒儿是被猪油蒙了心……徒儿不想死啊……”
“不想死？”
钟山叹了口气，从马扎上站起来。
他没有去扶麒麟，而是蹲下身，伸出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搭在了麒麟那只仅存的、还是血肉之躯的手腕上。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
钟山闭上眼，手指轻轻按压寸关尺，“脉象细数无力，如风中残烛。你的骨癌……已经扩散到全身骨髓了吧？”
麒麟浑身一颤，不敢说话。
“五年前你就查出来了。”钟山睁开眼，眼神中透着一股悲凉，“当时我让你退居二线，去疗养，你以为我是要夺你的权。其实……我是想让你安安稳稳地走完最后的路。”
“可是师父……神墟说能救我！他们说机械飞升能永生！”麒麟哭喊道。
“永生？”
钟山冷笑一声，那是对所谓“高科技”的蔑视，“把脑子挖出来装上芯片，把身体换成铁疙瘩，那叫永生？那叫‘高级电子宠物’。”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
钟山指着麒麟那半边熔毁的脸，“人不人，鬼不鬼。神墟利用了你的恐惧，把你变成了一条只会咬人的狗。而现在，狗没牙了，他们还要你吗？”
麒麟瘫软在地，面若死灰。
“行了。”
钟山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擦了擦手（仿佛刚才把脉沾了脏东西），“林轩把你带到这儿来，不是为了让你来哭丧的。”
钟山转头看向林轩，“你给他做了‘开颅手术’？”
“是。”林轩点头，“芯片拔了，磁化销毁。他现在脑子是清醒的，虽然也没几天活头了。”
“做得好。”
钟山走到石桌旁，那里放着一个老式的收音机。他按下一个按钮，收音机发出一阵刺耳的白噪音——这是物理层面的声波干扰器，能屏蔽周围所有的窃听设备。
“林轩，你以为我这一年多在这儿干什么？养老？”
钟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是在‘钓鱼’。麒麟只是个被推到前台的傀儡，真正的幕后黑手，也就是神墟派驻在京城的‘长老会’，一直藏得很深。我不退下来，他们不敢冒头。”
“现在，鱼饵（麒麟）废了，鱼（长老会）也该急了。”
钟山眼中精光一闪，“听说……明天在太和殿有个国宝大展？”
“对。”林轩点头，“麒麟原本打算在那里启动‘飞升阵法’（微波炉），献祭京城。”
“愚蠢。”
钟山骂了一句，“长老会那帮老不死的是想借他的手，打开‘地宫’的大门。太和殿下面，压着的可不仅仅是龙脉。”
“那是什么？”
“是……‘建木’的主根。”
钟山语出惊人，“秦岭那棵是分枝，京城这棵才是主干。当年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紫禁城的中轴线就是压着这根木头建的。神墟想要复苏，必须拔出这根刺。”
林轩心中一震。
逻辑全通了。怪不得苏家要献祭苏晴（建木容器），怪不得麒麟要在太和殿搞大动作。
“那现在怎么办？”马爷凑过来，“爸……首长，那展览明天就开始了，咱们是不是得调动部队把故宫围了？”
“不行。”
钟山摇头，“长老会的人已经渗透进了高层，贸然调动军队会引发内战。而且，这是‘文化交流’活动，有外宾，不能动粗。”
“既然不能动粗，那就……动脑子。”
钟山看向林轩，目光中带着一丝狡黠，“林顾问，你这个‘科学驱魔办公室主任’的头衔，我可是给你留着呢。明天，你得代表国家，去给那帮洋鬼子和老怪物好好上一课。”
“上课？”林轩挑眉。
“对。”钟山指了指苏晴，“带着你的‘家属’，还有你那满肚子的坏水。把那场大展给我搅黄了！不仅要黄，还要黄得有理有据，黄得科学文明！”
“至于安全问题……”
钟山从怀里掏出一块古朴的青铜令牌，扔给林轩。
“拿着这个。这是神州守护局的‘调兵令’。虽然麒麟把局里搞得乌烟瘴气，但还有一帮老兄弟只认这个牌子。今晚，他们会听你调遣。”
林轩接过令牌，沉甸甸的。
“得令。”
林轩把令牌揣进兜里，看了一眼旁边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玻璃戒指的苏晴。
“神仙姐姐，明天有没有兴趣去故宫逛逛？”
“故宫？”
苏晴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这简陋的小院，“比这院子大吗？”
“大多了。那是以前皇帝住的地方，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房。”
“哦？”
苏晴眼中闪过一丝兴趣，“那御膳房……可有肥肠？”
全场：“……”
清禾在旁边默默记录：“患者对‘御膳’表现出极高的期待值，建议作为后续行动的激励机制。”
“有。”
林轩面不改色地画大饼，“不仅有肥肠，还有满汉全席。只要你明天帮我镇个场子，想吃什么，我就让这位……”
林轩指了指地上的麒麟，“让这位前任局长，给你报销。”
麒麟：“？？？”
我都这样了，还要被薅羊毛？
“成交。”
苏晴站起身，那身凤冠霞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然有些脏了，但那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却比真的皇后还要足。
“凡人，备驾。本座……要去巡视这凡间的皇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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