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星霜下的身影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天刃七号的观景甲板空无一人,只有恒星光透过复合材质穹顶洒下清冷如水的银辉。我站在这里,看着下方那颗蓝色的星球缓慢自转,云层在晨昏线上翻涌,大陆的轮廓在稀薄大气中若隐若现。
手指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剑,现在却空着。剑在武器库里,心在别处。
他们说,战士不该有心。至少,不该有一颗会疼的心。
可它现在就在疼,很钝,很深,像被什么东西缓慢地凿着。不是因为伤口,战场上留下的那些疤早就麻木了。是因为……想念。
彦。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胸腔里就会涌起一种荒谬的、几乎让我想嘲笑自己的柔软。冷枫,一个把生命锻造成武器的共产主义战士,一个发誓用血肉筑起长城的军人,居然会站在星空下,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因为想念一个人或者说是天使不愿入眠。
可它就是发生了。真实得像子弹穿透身体时的那种灼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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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是在费雷泽。在飞船里,她在我怀里那儿,脸色苍白得像月光。虚空武留下的伤口在天使之王的躯体上缓慢愈合,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愈合不了。
她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我。
“你守了多久?”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划过心脏。
“没多久。”我说。
撒谎。我一直守到她苏醒。是我的心要像树根一样扎进土里。
我的心就扎在这儿了。
她笑了笑,那个笑容里有七千年岁月沉淀下的疲惫,也有某种我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的东西——不是天使之王的威严,不是雷鸣战神的锐利,就是一个女人,在受伤醒来时,看见有人守在身边的那种……安心。
后来她告诉我,那次在费雷泽,当我拎着剑挡在她和阿托之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战场的轰鸣。
“你知道对于一个七千岁的天使来说,心跳加速意味着什么吗?”她说这话时,我们正站在天刃七号的了望台上,下方是太平洋的万顷碧波。
“意味着受伤了?”我说。
她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意味着我还活着,冷枫。真正地活着。”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不只是人类和天使,战士和神,二十岁和七千岁。是两种活着的方式,在某个该死的、美妙的、无法解释的瞬间,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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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刃七号建立联合防线后,她有时会来。
有时是公务,带着天使追和莫伊,和怜风首长商讨防务。有时……就是来了。
“你们地球的武术,”有一次训练结束后,彦走过来说,“看起来像舞蹈。”
“杀人的舞蹈。”我擦着汗说。
“所有战斗都是舞蹈,”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星光,“区别只在于,你为谁而舞。”
那天傍晚,我们在甲板上看日落。她说起梅洛天庭,说起凯莎女王,说起正义秩序如何在宇宙中像灯塔一样矗立了十万年。我说起井冈山,说起长征,说起我爷爷那辈人用小米加步枪打赢的战争。
“你们相信人能改变命运。”她说。
“我们相信人能创造命运。”我说。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太阳完全沉入海平面,星星一颗颗亮起来。
“冷枫,”她说,“如果有一天,正义秩序和你们的共产主义理想冲突了,你会怎么办?”
我想了想:“那就坐下来,泡壶茶,好好谈谈。谈到不冲突为止。”
她又笑了。这次的笑声像风铃,清脆地撞在夜色里。
“你总是这么……简单。”她说。
“不是简单,”我说,“是相信。”
相信什么?我没说。她也没问。但我知道她懂了。
“那是我的责任。”
“这也是我的。”她转过头看我,月光在她的银甲上流淌成河,“冷枫,正义秩序的核心是守护生命。而你的生命,对我来说……”
她没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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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凌晨三点二十七分,我站在这里。
手指无意识地在合金护栏上敲击着某种节奏。是《钢铁洪流进行曲》的节拍,还是《义勇军进行曲》的前奏?分不清了。
我的心成了一片混乱的战场。
一边是五星红旗,是入伍誓词,是站在天安门前看升旗时胸腔里涌起的、几乎要炸开的热。是训练场上流过的汗,是战场上见过的血,是刘闯从混混变成战士时眼中的光,是葛小伦终于能扛起盾牌时说“这次我守前面”的声音。
另一边……是她。
我是个战士。
战士应该心如铁石,应该把一切柔软都锻造成铠甲。我师父说过,真正的武者,心里只有两样东西:手中的剑,脚下的路。
可现在我心里有了第三样。
这很危险。我知道。在战场上,任何多余的牵挂都可能让你慢零点一秒。零点一秒,就是生和死的距离。
可我真的戒不掉了。
就像你戒不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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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脚步声。
我没有回头。这艘船上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是这样的——轻盈,却带着某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刻度上。
她来的跨越星海过来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但她终究来了。
她停在我身边,没有说话。我们一起看着地球,看着那片我们都在用各自方式守护的蓝色。
“睡不着?”她终于开口。
“嗯。”
“在想什么?”
“很多。”我说,“想饕餮还剩多少残部,想三角体下次会在哪儿出现,想华烨的黑洞引擎升级到什么程度了。想明天的训练计划,想葛小伦的雄芯运算速度还能不能再提升百分之五。又或许什么都不想”
“还有呢?”
我沉默了很久。
“……想你。”
两个字。简单得像白开水。可说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释然。
她也没有说话。但她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天使的手。握过圣剑,裁决过罪恶,指引过文明。现在握着一个地球战士长满老茧的手。
“我也想你。”她说。
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宇宙的背景噪音吞没。可我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这不合理,”我说,“我是唯物主义者。我相信科学,相信物质决定意识。可你……”
“可我怎么?”
“可你让我开始怀疑,”我转过头,第一次在不是战斗或会议的情况下,直视她的眼睛,“怀疑也许宇宙中真的有些东西,是公式算不出来的。”
她笑了。不是天使之王的微笑,不是雷鸣战神的锋芒。就是一个女人,在凌晨三点半,听见喜欢的人说了句傻话时的笑容。
“冷枫,”她说,“你知道天使怎么看待爱情吗?”
“不知道。”
“我们认为,爱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形式之一。它不遵循能量守恒,不服从熵增定律。它能跨越维度,穿透虚空,在不可能的地方创造可能。”她握紧我的手,“所以你看,你的唯物主义和我的神学,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
我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她的手很白,我的手很黑。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我的手指粗壮结实。两个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态,两套截然不同的文明逻辑,就在这简单的触碰里,找到了某种该死的和谐。
“彦,”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
“没有如果。”她打断我,“我在,你也在。我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做各自该做的事。这就够了。”
“可……”
“冷枫,你相信共产主义能实现吗?”
“相信。”
“我相信正义秩序终将照耀整个宇宙。”她说,“那么在这两个伟大的目标实现之前,你和我,就好好活着,好好战斗,好好……想念彼此。可以吗?”
我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东方的天际线开始泛白,久到第一缕晨光即将刺破夜幕。
“好。”我说。
就一个字。却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她松开了手,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住,没有回头:
“对了,下次战斗的时候,别再把后背暴露给远程单位了。我会担心的。”
脚步声渐远。
我站在重新降临的寂静里,感受着手心残留的温度。
窗外,地球迎来了新的一天。而我知道,在某个我看不见的角落,在宇宙的某个坐标点上,有一个银甲金发的天使,正在为同一片星光下的生命而战。
我们相距也许几光年。
我们又从未分离。
这就是答案了。不是花前月下,不是海誓山盟。是两个战士,在各自的战场上,用各自的方式,守护着同一份值得守护的东西。
我的剑为她而锋利。
她的羽翼为我而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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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终于完全洒满甲板。我转身,走向指挥室。今天还有训练,还有战术推演,还有永远打不完的仗。
但我的脚步很稳。
因为我知道,在这浩瀚宇宙的某个地方,有一个人,正和我看着同一片星光。
而她相信我能赢。
我也相信她能赢。
那么,就赢给这个世界看吧。
赢给所有觉得人类渺小的人看,赢给所有认为爱是弱点的人看,赢给这个残酷又美好的宇宙看。
黎明之刃和雷鸣战神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我们的最后一颗子弹,永远不会留给绝望。
它会留给希望。留给未来。留给那个我们都相信会到来的,更好的明天。
走廊很长,脚步声回荡。
但这次,我不再觉得孤独。
因为有一个天使她也在我身边,她也穿着战甲,她也走在长长的走廊里。
她也记得,自己除了是王,还是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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