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果冻觉得自己脑子里进了水——不，准确说，是进了一整个故障的电视频道。
当第一峰封印漏洞的乱石在身后重新合拢，黑暗如潮水般涌来的瞬间，他识海深处那个沉寂许久的系统界面，突然“滋啦”一声亮了起来。
不是正常启动时那种柔和的蓝光，而是——
“噼里啪啦！滋啦滋啦！”
无数雪花点在意识视野中炸开，混杂着扭曲的红绿蓝三原色色块，像有人把老式显像管电视从十楼扔下去，又在落地前接住，插上电，强行开机。
“嗡——”一声尖锐到能刺穿灵魂的高频鸣响，让林野果冻整个果冻体猛地一颤，表面的灰金色纹路都跟着抽搐了几下。
“哥？你怎么了？”小芸第一个察觉到不对，指尖亮起净化之光，照亮了这处狭窄的“缝隙”。
说是缝隙，其实更像一条天然形成的、蜿蜒向下的岩石通道。两侧岩壁上刻满了暗淡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符文，时不时有银灰色的微光如呼吸般明灭。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尘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放了千年的陈醋混着樟脑丸的古怪气息。
窝头战神警惕地挡在前面，石头身体表面浮现出防御阵纹：“老大？被魔蛆的秽气感染了？”
“不……不是……”林野果冻的意念波动断断续续，那张刚刚因为凝聚“果冻元婴”而清晰不少的“脸”，此刻又皱成了一团半融化的橡皮泥，“是系统……它……它诈尸了……”
“系统？”潇月耳朵竖起，“就是那个把咱们扔进魔渊又踢到垃圾场的破玩意儿？”
上古战魂默默举起石板，血焰刻字速度飞快：【还，能，用？】
“能用个鬼！”林野果冻几乎要哭出来（如果果冻能哭的话），“它现在像个被门夹过的复读机！”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识海深处，那一片雪花与色块的灾难现场中央，一道极其模糊的、由破碎数据流勉强拼凑成的人形虚影，正以每三秒一次的频率抽搐式闪现。
虚影没有五官，或者说，五官的位置不断在马赛克、乱码和表情包之间切换——上一秒还是个标准的“微笑.jpg”，下一秒就变成了“黑人问号.gif”，再下一秒直接糊成一团彩虹色的“系统错误404”。
而伴随着虚影的抽搐，系统提示音以一种卡碟般的节奏断断续续响起：
“滋……检测……到……用……户……滋啦……”
“身……处……高……危……区……域……逆……乱……海……核……心……边……缘……”
“系……统……维……护……中……请……稍……后……”
“错……误……错……误……数……据……库……连……接……失……败……”
“尝……试……切……换……备……用……任……务……链……”
“滋啦！砰！（疑似虚拟爆音）”
整个界面猛地一黑。
三秒后，重新亮起。
这次雪花少了一点，但色块更离谱了——满屏飘着荧光粉的桃心、亮黄色的香蕉、和不断转圈的彩虹小马。
虚影的轮廓清晰了0.5秒，隐约能看出是个穿着复古程序员格子衫的身影，但下一秒就碎成了像素块。
提示音换了个风格，变成了机械女声混着老式收音机杂音：
“欢……迎……来……到……天……道……辅……助……系……统……2.0……临……时……测……试……版……”
“本……版……本……处……于……极……不……稳……定……状……态……可……能……出……现……以……下……问……题：”
“任……务……逻……辑……错……乱……”
“奖……励……发……放……延……迟……或……错……误……”
“部……分……界……面……显……示……异……常……”
“以……及……百……分……之……零……点……零……一……概……率……触……发……‘世……界……观……崩……塌’……模……式……”
“滋……请……用……户……谅……解……”
林野果冻：“……我谅解个泡泡茶壶啊！”
他试图用意念沟通：“系统？系统大哥？你还活着吗？活着就吱一声？”
界面闪烁。
虚影又闪现了一次，这次手里似乎举着个虚拟牌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像素字写着：
【正在重启……】
【进度：1%……】
【预计时间：未知……】
【建议用户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躺平……】
牌子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如果一直重启失败，请联系天道客服，电话：110。注：本宇宙暂未开通此项服务。】
林野果冻：“……”
窝头战神看他半天没动静，小心翼翼地用石头手指戳了戳果冻体：“老大？还魂了没？需不需要俺给你输点石灵之气？虽然可能让你变得更硬，但总比傻了强……”
“我没傻！”林野果冻回过神来，意念波动里满是生无可恋，“是那个破系统，它好像……在逆乱海这边信号不好，或者中了什么上古病毒，现在处于半疯状态。”
小芸担忧地凑近：“会对你有伤害吗？”
“暂时没有……就是吵。”林野果冻的“脸”做出捂耳朵的动作（虽然果冻没有耳朵），“脑子里像有十个菜市场的大妈在同时跳广场舞，配乐还是《最炫民族风》的加速变调版。”
上古战魂若有所思，在石板上刻字：【此，地，规，则，异。系，统，天，道，造，物，或，受，干，扰。】
“有道理。”林野果冻勉强振作，“逆乱海是‘垃圾处理场’，连天道都觉得麻烦的东西都扔这儿。系统作为天道的‘小助手’，在这儿水土不服也很正常……”
话音未落——“叮！滋啦——！”一声异常清脆（但依然带着杂音）的提示音响起！
系统界面上的彩虹小马和香蕉突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闪烁的、血红色加粗斜体带阴影的大字：
【临时任务已强制生成！】
【任务类型：日常\/生存\/搞笑（系统自己也不确定）】
【任务内容：请在三分钟内，为你视线范围内的第一株植物浇水。】
【任务奖励：天道祝福（一秒体验版）】
【任务惩罚：头顶随机长出一种草本植物，持续十二时辰。】
林野果冻：“？？？”
众人：“？？？”
窝头战神环顾四周——这条狭窄的岩石缝隙里，除了石头就是灰尘，连苔藓都没长半片。
“植物？哪儿呢？”他石头眼睛（窟窿）瞪大，“老大，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俺看你这果冻体颜色有点淡，是不是饿昏头了？俺这儿还有俩窝头……”
“不是幻觉！”林野果冻快疯了，“是任务！系统发的奇葩任务！”
小芸忽然蹲下身，从一块岩石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捏起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干瘪的、灰白色的……疑似植物根系末端的东西。
那东西长约半寸，细如发丝，蜷缩成一团，毫无生气。
“这……算植物吗？”小芸不确定地问。
“算！必须算！”林野果冻像抓住救命稻草，“快！浇水！谁带水了？！”
众人面面相觑。
逆乱海这鬼地方，暗红色的沙土能吸血，空气干燥得能劈柴，他们一路逃命，谁还顾得上带饮用水？
窝头战神挠头：“俺……俺能挤出点石髓精华，但那玩意儿黏糊糊的，浇下去这‘植物’估计当场就石化了。”
潇月变回狼妖，尝试性地吐了点口水——狼妖唾液有轻微治愈效果，但量太少，刚离开舌尖就蒸发了。
上古战魂默默举起石板：【吾，无，水。有，血，焰，可，烤，干。】
“别烤！”林野果冻哀嚎，“再烤就成灰了！”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系统界面开始倒计时，血红色的数字跳动：【02:15】、【02:14】……
“不管了！”林野果冻急中生智（或者说狗急跳墙），果冻体一阵蠕动，从身体内部挤出了一滴……半透明的、灰金色的、散发着淡淡果冻清香的……体液。
“哥！你干嘛？！”小芸惊呼。
“自产自销！”林野果冻把那滴“果冻精华”小心翼翼滴在那根干瘪的根须上。
“啵。”轻微的一声响。
根须接触果冻体液的瞬间，竟然……动了。
它像久旱逢甘霖的蚯蚓，缓缓舒展身体，颜色从灰白变成浅褐，顶端甚至冒出了一个米粒大小的、嫩绿色的芽点。
“活了！”窝头战神惊奇。
【任务完成！】
系统提示音响起，这次居然没带杂音，甚至有点欢快。
【奖励发放：天道祝福（一秒体验版）】
一道细如发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金光，从天而降——不对，是从岩缝顶端不知怎么透下来的，精准落在林野果冻头顶。
那一瞬间，林野果冻感觉自己整个人（整个果冻）都升华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平和、被世界温柔以待的感觉笼罩了他。果冻体内的每一道纹路都在欢唱，果冻元婴舒服得伸了个懒腰，连【吞噬】符文都安静下来，像是被顺了毛的猫。
然后——一秒到了。
金光消失。温暖感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心理落差，以及一种“我刚经历了什么绝世美好为什么这么快就没了”的空虚和惆怅。
林野果冻呆在原地，果冻体微微颤抖。
“老大？感觉怎么样？”窝头战神好奇地问，“天道祝福是啥滋味？是不是像喝了仙酿？”
“像……”林野果冻的意念波动带着哭腔，“像你饿了三百年，突然有人给你喂了一粒芝麻，告诉你这是满汉全席，然后又把芝麻抢走了……”
众人：“……”
就在这时——“滋啦！检测到任务逻辑冲突！”
系统提示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带着一种机械的困惑。
“环境扫描中……滋……检测到用户行为：促进逆乱海本土植物生长（微量）。”
“数据分析……滋……根据《天道垃圾处理场管理条例（上古版）》第3.8.7条：逆乱海内所有生命体均属‘待处理垃圾’，用户行为涉嫌‘非法投喂垃圾’。”
“逻辑判定中……滋……用户行为与系统底层指令‘协助天道维护秩序’产生冲突。”
“尝试重新校准……滋啦！砰！（更大声的虚拟爆音）”
界面再次狂闪！
雪花、色块、乱码、表情包大杂烩般涌现！
那个人形虚影疯狂抽搐，这次手里举的牌子换成了：
【错误！错误！错误！】
【逻辑链断裂！】
【启动紧急修复协议……】
【方案：发布对冲任务！】
“叮！”又一串血红色大字弹出：
【紧急对冲任务已生成！】
【任务类型：惩罚\/清理\/搞笑（这次确定了）】
【任务内容：请立即踩死你刚刚浇灌的植物，并确保其彻底失去生命活性。】
【任务奖励：无。】
【任务惩罚：头顶随机长出两种草本植物，并开花结果，果实成熟后自动脱落，吸引小型昆虫筑巢。】
林野果冻：“……我日你天道大爷！！！”
他低头，看着那根刚刚冒芽、正微微颤动、仿佛在说“谢谢你给我生命”的根须。
根须似乎感应到了杀气，嫩芽瑟缩了一下。
“哥……要不……咱们从长计议？”小芸弱弱地说。
“计议个屁！”林野果冻悲愤，“它让我三分钟内踩死！不然我头上就要长草了！还是带果实的！招虫子的！”
窝头战神建议：“老大，要不你干脆让头上长草算了？俺看也挺好，纯天然绿帽子，环保。”
“滚！”上古战魂默默举起石板：【踩，轻，点，或，可，伪，装，死，亡。】
“有道理！”林野果冻看向那根根须，意念波动带着商量，“那什么……小根啊，咱们打个商量。你配合一下，装个死，等我骗过这破系统，回头再给你浇十滴果冻精华，让你长成参天大根，怎么样？”
根须的嫩芽左右摇摆，像是在摇头。
“它不同意！”潇月翻译（其实他根本不懂植物语，纯粹瞎猜）。
“不同意也得同意！”林野果冻把心一横，果冻体延伸出一小部分，形成一只灰金色的、q弹的果冻脚，悬在根须上方。
“对不起了！我也是被逼的！”
果冻脚轻轻落下。
非常轻，轻得像是在抚摸。
根须被压弯了，但没断。
系统提示音：【检测到目标生命活性：97%。任务未完成。】
林野果冻：“……”
他加大力度。
果冻脚往下压了压。
根须被压进了岩石缝隙里。
系统：【生命活性：89%。仍未完成。】
“这玩意儿生命韧性这么强？！”林野果冻惊了。
窝头战神看不下去了：“老大，你这样不行，得下狠手！来，俺帮你！”
石头人抬起巨大的石脚，就要踩下去——
“等等！”林野果冻拦住他，“你这一脚下去，别说根了，这块地皮都得被你踩穿！惩罚说的是‘我’踩死，不是你！”
“那咋办？”林野果冻咬咬牙（如果果冻有牙的话），果冻脚开始高频震颤！
“嗡嗡嗡嗡——”像个小号震动按摩仪。
根须在震颤中疯狂摇摆，嫩芽都快晃掉了。
系统：【生命活性：76%……55%……33%……】
“加油！快成功了！”小芸在旁边打气（虽然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终于——系统：【生命活性：0.01%。】
【判定：目标已失去生命活性（暂时性休克）。】
【对冲任务完成。】
【惩罚取消。】
林野果冻松了口气，收回果冻脚。
那根根须软趴趴地瘫在岩石缝里，嫩芽耷拉着，一副被玩坏了的样子。
“对不住啊……”林野果冻有点愧疚，又挤出一滴果冻精华滴上去，“回头一定补偿你……”
根须接触到精华，猛地一抖，嫩芽“唰”地立了起来，比之前更绿、更精神了。
林野果冻：“……”
系统界面：【……滋……检测到目标生命活性恢复……数据矛盾……重新分析……】
“别分析了！”林野果冻赶紧用意念大吼，“你就当它死了！行不行？！装死也是死的一种！”
系统沉默了三秒。
虚影闪现，手里牌子换成：【逻辑妥协中……】
【采纳用户建议：将‘伪装死亡’纳入判定范围。】
【但下不为例。】
林野果冻刚松半口气——
“叮！滋啦！”
【检测到用户成功完成一次‘逻辑漏洞卡bUG’行为。】
【系统赞赏用户的机智（虽然不鼓励）。】
【特颁发隐藏成就：《糊弄学大师（初级）》】
【成就奖励：系统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999）】
【备注：好感度达到0可解锁‘客服人工通道（可能有用）’。】
林野果冻：“……这好感度是负一万起步的吗？！”
闹剧暂时告一段落。
众人沿着岩缝继续往下走。通道越来越窄，岩壁上的符文却越来越密集，银灰色的光芒也越发清晰，像是一条条流淌的光之溪流，在黑暗中指引方向。
但林野果冻脑子里的电视雪花，一直没有停。
系统界面保持在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虚影间歇性抽搐，提示音偶尔卡顿着报错，时不时还会弹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临时任务。
比如——【临时任务：请用左脚跳三下，同时用右手摸左耳。】
林野果冻照做了（果冻体变形完成）。
【奖励发放：平衡感+0.0001。】
【临时任务：请对着岩壁唱一首儿歌，要求声情并茂。】
林野果冻硬着头皮，用能量震动空气，哼了一段《小星星》（跑调版）。
【奖励发放：音准-0.5（系统友情提示：用户可能不适合唱歌）。】
【临时任务：请在十秒内背诵圆周率后十位。】
林野果冻：“3.！”
【错误。正确答案是：3.。】
【惩罚：接下来半个时辰，用户每说一句话，末尾会自动加上‘喵~’。】
于是——“这破系统是不是疯了喵~？”
“咱们还要走多久喵~？”
“前辈你能不能别老戳我喵~？”
窝头战神乐不可支：“老大，你这样挺可爱喵~……啊呸！俺都被传染了！”
小芸忍笑忍得很辛苦。
上古战魂默默在石板上刻字：【系，统，或，在，自，我，检，修，过，程，中，释，放，压，力，喵。】
连血焰刻出来的“喵”字尾巴都翘起来了。
就在林野果冻快要被这精神污染逼疯时——
岩缝前方，豁然开朗。
狭窄的通道终于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约莫三丈见方的石窟。石窟顶部垂下无数钟乳石，尖端凝结着银灰色的光点，像倒挂的星空。地面相对平整，中央甚至有一小潭清澈得不可思议的积水，水潭边缘生长着几簇散发着微光的、半透明的小蘑菇。
岩壁上，那些流淌的符文光流在此处汇聚，形成一个复杂的、缓缓旋转的银色光轮，光轮中央隐约能看到更深邃的黑暗——那应该就是通往第一峰封印核心的入口，但现在被光轮封闭着。
“暂时安全了。”潇月变回人形，松了口气，“这里符文力量很强，能屏蔽外界探查。魔渊的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窝头战神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可算能歇会儿了。老大，你脑子里的电视关了吗？”
“关不掉……”林野果冻瘫在水潭边（果冻体摊成一片），意念波动有气无力，“而且……好像要播新节目了。”
果然——系统界面上的雪花突然减少。
那些乱码和色块开始有序排列，逐渐凝聚成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的黑暗背景。
背景中央，那个人形虚影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它稳定了许多。
虽然依旧模糊，看不清细节，但轮廓清晰，能看出是个身材修长的男性形象。他静静地悬浮在数据流中，微微低着头，双手垂在身侧。
没有抽搐，没有举牌子。
只是……存在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寂静，从识海深处弥漫开来。
“哥？”小芸察觉到林野果冻的状态不对，“你怎么了？脸色……呃，果冻颜色好难看。”
林野果冻的灰金色纹路正在不正常地闪烁，时而明亮如熔金，时而暗淡如死灰。
“它……在说话……”林野果冻的意念波动带着颤抖，“不是用声音……是直接……往我脑子里灌东西……”
“灌什么？”
“不知道……听不懂……”林野果冻整个果冻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蠕动，像一锅煮沸的粥，“是破碎的音节……混乱的画面……矛盾的意念……”
他断断续续地复述：
“逆……不可逆……”
“错……错了……都错了……”
“痛……好痛……”
“解……脱……”
“不……能……停……”
“天……道……补……丁……”
“变……数……清……理……”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带着刺耳的摩擦感和浓重的绝望。
窝头战神站起来，石头身体绷紧：“老大！稳住心神！别被它带偏了！”
小芸立刻将净化之光笼罩在林野果冻身上，淡金色的光晕试图抚平那些紊乱的能量波动。
但效果甚微。
系统界面中，那个虚影缓缓抬起了头。
依旧没有五官，但林野果冻“感觉”到，它在“看”着自己。
然后——虚影的“嘴巴”位置，裂开了一道缝隙。没有声音发出。
但林野果冻的识海深处，响起了更加清晰、更加连贯的低语：
“后来者……”
“你听见了吗……”
“规则的悲鸣……”
“秩序的枷锁……”
“我们尝试过……”
“修补……重构……甚至……颠覆……”
“但漏洞……永远比补丁多……”
“错误……不断滋生……”
“直到……它决定……格式化……”
低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快逃……”
“离开这条河……”
“不要成为……补丁……”
“不要被……练成……膏药……”
“逆……是唯一的……生路……”
“但逆……也通往……更大的……虚无……”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低语最后变成了疯狂的笑声，笑声中满是讥讽、绝望、以及一丝……幸灾乐祸？
“你也逃不掉的……”
“我们都是……河里的鱼……”
“而它……在岸上……看着……”
“看着我们……挣扎……”
“然后……撒下新的……饵……”
笑声戛然而止。
虚影猛地伸出双手，做出一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抓住的姿态。
它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细碎的数据流，向四面八方飞散。
但在彻底消散前的一瞬间——
小芸的净化之光，恰好扫过林野果冻识海与外界的连接点。
一缕极其微弱的、来自虚影的信息碎片，被光晕捕捉、显化，短暂地投影在了现实空间。
石窟里，众人眼前，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摇晃的虚影。
和系统界面里的一样模糊，但这一次，众人隐约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被从中间分割的脸。左半边，是悲悯的、温柔的、带着神性光辉的面容，眼角甚至有一滴将落未落的泪光。右半边，是扭曲的、狰狞的、充满疯狂与怨毒的鬼面，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虚幻的牙齿。两种极端的表情，硬生生拼凑在同一张脸上。视觉冲击力大到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然后，那张嘴（两张嘴的缝合体）开合，用男女混声、老少叠加的诡异音调，吐出了最后几个完整的词语：
“以身……合道……是……骗局……它在……筛选……最优……变量……练成……补天的……狗皮……膏药……”“啊——！！！”
最后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仿佛用尽了所有残余的力量。
虚影彻底炸开，化作漫天光点，消散无踪。
石窟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水潭泛起的涟漪，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咕咚。”窝头战神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口水（石头身体没这功能，但做出了动作），“刚才……那是啥？”
小芸脸色苍白：“是……残留的‘系统意识’？还是……被系统吞噬的‘前任用户’？”
上古战魂的血焰眼神凝重到极点，它在石板上刻字，刻得很慢，每一笔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源，初，之，影。】
【天，道，工，具，的，残，骸。】
【警，告。】
【亦，是，遗，言。】
潇月的狼耳朵耷拉着，声音发干：“‘以身合道是骗局’……‘练成补天的狗皮膏药’……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修炼到极致，就能与天道相合，成就永恒吗？”
“呵……呵呵……”林野果冻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干涩，“意思是……咱们这些修士，拼命修炼，渡劫飞升，以为自己在追求大道……其实只是在参加一场大型招聘？”
他看向众人，果冻体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天道是老板，世界是公司，漏洞bUG是公司总出问题。老板嫌麻烦，不想自己修，就搞了个‘以身合道’的招聘广告。”
“咱们这些修士，就是投简历的应聘者。修炼境界是笔试成绩，渡劫是面试，飞升是拿到offer。”
“然后呢？然后你以为你进去当高管了？不，你是进去当修理工！还是那种……用你自己的肉身、神魂、道果，去糊bUG的人形补丁！”
“补得好，你就能多糊几年，美其名曰‘与天道共存’。补不好，或者bUG太大糊不住，你就被格式化，变成下一块补丁的原材料。”
“狗皮膏药……哈哈哈……真形象啊……咱们这些修士，在人家眼里，就是一块块自带粘性、还带疗效的狗皮膏药！”
林野果冻越说越激动，果冻体剧烈起伏，灰金色纹路狂闪。
“所以系统为什么找我？为什么给我这么奇葩的能力？因为我是个变异品种！我的果冻体弹性好、兼容性强、自带吞噬转化功能——这他妈不就是万能狗皮膏药的最佳材质吗？！”
“它培养我，给我任务，让我升级，不是帮我变强，是在测试我的药效！看看我这块膏药，能糊多大的漏洞，能坚持多久不脱落！”
“等测试合格了，就把我扔到某个天道都头疼的超级大bUG那儿，让我‘以身合道’，其实就是把我啪叽一下拍在漏洞上，让我用余生去堵那个洞！”
“哈！哈哈！真是……好棒的未来啊！”
林野果冻的笑声在石窟里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
小芸心疼地抱住他（果冻体冰凉）：“哥，你别这样……也许……也许不是这样的……那虚影可能神志不清，在胡说……”
“它没胡说。”一个阴冷、嘶哑、带着浓浓怨毒和恐惧的声音，突然从林野果冻体内响起。
不是林野的声音。
也不是系统提示音。
是……心魔。那个被林野果冻吞噬、镇压、几乎遗忘的，来自原主“林野”的黑衣心魔。它竟然在这个时候，苏醒了。
“你……你是谁？”小芸警惕地看着林野果冻——果冻体表面，隐隐浮现出一道黑色的、扭曲的、如同裂缝般的纹路。
“我是谁？我是这具身体原主的不甘和怨念！”心魔的声音从裂缝中传出，充满了压抑已久的疯狂，“但我现在不想说这个！林野！听我说！仔细听！”
它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恐惧：
“刚才那个虚影……我认识它！不……不是我认识，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来自血脉深处的远古记忆碎片认识它！”
“它……它是‘源初’！”
“比这个破系统更古老！比天道现有的‘补丁机制’更原始！”
“它是……第一代‘天道辅助工具’的残骸！是第一批被扔进去‘合道’的……膏药渣！”
心魔的声音在颤抖：“它说的都是真的！以身合道就是骗局！是天道处理不了漏洞时，抓壮丁去填坑的合法抢劫！”
“而这个系统……”心魔的语气充满了讥讽和绝望，“是第二代工具，更智能，更隐蔽，包装得更美好。它会给你希望，给你力量，让你觉得你在走一条独一无二的逆天之路。”
“实际上，它只是在筛选‘最优变量’——找那些最能抗、最耐操、糊得最牢的膏药胚子！”
“林野，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选中吗？因为你的‘果冻体质’，是亿万年难得一见的‘高兼容性混沌载体’！是天道梦寐以求的万能膏药底材！”
“你吞噬万物、转化能量的能力，不是让你变强的，是让你能适应各种bUG环境，好去糊各种稀奇古怪的洞！”
“你弹性好，不容易裂；你兼容性强，什么属性的漏洞都能糊；你还能自我修复，一块膏药顶十块用！”
“你简直就是天道眼中的……膏药界的SSS级奢华山野老林黄金至尊限量版！”
心魔越说越快，语气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而且……而且我告诉你更可怕的事！”
“这个系统，它现在出问题了！它来逆乱海这边，信号不好，中了上古病毒，逻辑混乱了！”“但这不是坏事——这是机会！”“趁它病，要它命！不……不是要它命，是挖它的核心数据！找它的底层指令！找到那条‘格式化与合道协议’的源代码！”
“然后……毁了它！或者……修改它！”
心魔的声音突然压低，充满了蛊惑：
“林野，你想永远当一块狗皮膏药吗？你想被人拍在漏洞上，用你的身体去堵那些跟你屁关系没有的bUG，直到神魂俱灭吗？”
“不想对吧？”“那就帮我……不，帮你自己！”
“放开对我的压制！让我出去！我用我的‘心魔本质’，去侵蚀系统的防火墙，去撬它的数据锁！”
“我能做到！因为心魔本身就是‘规则漏洞’的产物！我对付这种‘秩序工具’，有天生的穿透性！”
“等我拿到源代码，咱们就能知道天道的全部计划！知道它到底想怎么用你！知道‘以身合道’的具体流程！”
“知道了，就能想办法规避！或者……反抗！”
心魔的话，像是一把把冰冷的刀子，扎进林野果冻的意识里。
残酷，但……真实得可怕。
“我凭什么信你？”林野果冻冷冷道，“你之前还想夺舍我，现在装什么好人？”
“我不是好人！我从来都不是！”心魔尖叫，“但我更不想死！不想变成膏药渣！林野，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系统要拿你糊bUG，我作为你体内的‘杂质’，肯定先被清理掉！”
“帮你，就是帮我自己！”“而且……”心魔的语气忽然变得诡秘，“你就不想知道，那个虚影最后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吗？”
“它说‘练成补天的狗皮膏药’……但‘狗皮膏药’前面，它还想说一个词。”
“我‘听’到了。”
“那个词是——”“牌。”
“补天牌狗皮膏药。”
心魔一字一顿：“知道什么叫‘牌’吗？”“就是量产货。”
“就是有编号、分批次、统一规格的消耗品。”“林野，你以为你是独一无二的？不，你只是这一批膏药胚子里，质量比较好的那个。”
“天道造了你，还造了无数个‘你’。你们都在系统的‘培养皿’里，等着被检测、被评级、被贴上标签，然后送往各个需要堵漏的‘工地’。”
“你，是补天牌，狗皮膏药，第不知道多少号试用装。”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石窟里，再次陷入死寂。
这一次，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了。
林野果冻的果冻体，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
灰金色的纹路停止了闪烁。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正在他体内酝酿。
良久。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识海中，那片依旧雪花闪烁的系统界面。
看向界面中央，那个因为虚影消散而重新变得模糊、重新开始抽搐的数据人形。
然后，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好。”“我放你出去。”“去挖。”“把它的底裤……都给我挖出来。”“我要知道……一切。”
话音落下的瞬间——果冻体表面，那道黑色的裂缝，猛然扩大！
一道浓郁如墨、扭曲如蛇的黑色雾气，从中汹涌而出，发出尖厉的嘶啸，直扑林野识海深处那片雪花屏幕！心魔，出笼了。
而系统界面，似乎感应到了“病毒”的入侵——雪花瞬间暴涨！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识海！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浓度‘规则漏洞衍生物’侵入！】
【启动防御协议！】
【开始清理——！】
大战，在意识层面，轰然爆发。
而外界，石窟中。小芸等人紧张地看着林野果冻——他的果冻体正在剧烈变幻，时而膨胀时而收缩，颜色在灰金、纯黑、血红之间疯狂切换，表面的纹路像是有生命般游走、碰撞、厮杀。
“哥……”小芸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窝头战神握紧了石头拳头：“老大，撑住啊！”
上古战魂的血焰熊熊燃烧，它举起石板，却没有刻字，只是死死盯着林野果冻，骨掌按在石板上，随时准备以【逆】字符文的力量强行介入。
潇月变回狼妖，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吼，对准林野果冻周围的空间——他在防备可能出现的、系统防御程序的现实投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直到——“咔嚓。”一声清晰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响，从林野果冻体内传出。
他果冻体的变幻，骤然停止。颜色定格在一种深邃的、仿佛星空般的暗金色。
纹路稳定下来，形成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充满奇异美感与不协调感的全新图案。
那张“脸”，缓缓浮现。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像是明悟，像是愤怒，像是悲哀，又像是一丝……解脱般的嘲讽。他睁开眼（如果果冻有眼的话）。看向众人。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我看到了。补天牌狗皮膏药，第九万七千六百四十三号试验体，林野（果冻变异型）。生产日期：天道历不可考。”
“保质期：直至合道成功或神魂俱灭。”
“使用说明：适用于各类规则漏洞、因果断层、时空紊乱等场景。使用方法：将试验体投放至漏洞核心，激活其‘吞噬-转化-固化’本能，试验体会自动与漏洞融合，形成临时补丁。补丁效果视漏洞大小及试验体质量而定，最长可持续一个纪元（约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注意事项：本品为一次性消耗品，使用后不可回收。若补丁出现开裂、脱落、失效等情况，请及时投放新的试验体。为达到最佳效果，建议批量投放，形成补丁矩阵。”
林野果冻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读一份产品说明书。
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令人绝望的真相。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系统它的全称是：《天道漏洞应急处理与试验体培养辅助系统（第二代改良版）》。”
“它的核心指令只有三条：”
“一、搜寻并绑定符合条件的‘高兼容性混沌载体’（膏药胚子）。”
“二、通过任务引导、奖励激励、危机逼迫等方式，促使试验体快速成长，达到‘合道标准’（膏药熟成）。”
“三、在检测到‘合格漏洞’（需要堵的洞）时，将试验体投放至漏洞核心，激活合道程序（贴膏药）。”
“至于我们经历的一切……”
“魔渊的追杀，丹宗的实验，百晓门的直播，逆乱海的逃亡……”
“都是‘培养流程’的一部分。”
“危险，刺激，绝境，机遇……都是为了压榨试验体的潜力，让膏药更粘、更韧、更耐用。”
林野果冻的“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甚至包括现在。”“系统带我们来逆乱海，不是偶然。”“是因为……这里有一个‘超级漏洞’。”
“一个天道用常规方法处理了几十万年，都没处理干净的……上古禁忌实验泄露点。”“它需要一块……超级膏药而我，就是被选中的那块。”
他看向石窟中央，那个缓缓旋转的银色光轮。看向光轮深处，那片深邃的黑暗。“那个‘话痨’前辈……他当年，是不是也听到了类似的‘真相’？”
“所以他疯了？”
“所以他被镇压在这里，几十万年，对着岩石自言自语，试图用‘说话’来对抗‘被变成膏药’的命运？”林野果冻的意念波动，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一丝……不甘的、愤怒的、想要撕碎一切的起伏。“我不干。”
他说。“老子不当膏药。不当补丁不当消耗品。”他看向识海深处——那里，心魔化作的黑色雾气，正与系统的防御程序惨烈厮杀。黑色的漏洞力量与银色的秩序锁链碰撞、缠绕、相互侵蚀。
系统界面已经一片混乱，虚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疯狂滚动的错误代码和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
心魔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带着狂笑和痛呼：“对……对！就这样！弄它！林野，用你的‘吞噬’！吞了它的防火墙！吞了它的数据核心！把它的源代码……嚼碎了咽下去！”
“然后……咱们自己写程序写一个……不当膏药的程序！”
林野果冻深吸一口气（果冻体膨胀）。灰金色的纹路，再次亮起。
这一次，光芒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那是心魔的力量，是“规则漏洞”的本质。还有一丝……银色的数据流——那是他从系统防御程序上“啃”下来的碎片。
【吞噬】符文，在头顶浮现。但它变了。不再是单纯的灰金色。
而是变成了……灰、金、黑、银四色交织的，仿佛蕴藏着混沌与秩序、漏洞与补丁、反抗与镇压所有矛盾的……全新符文。
符文的中心，隐隐浮现出一个字。不是“吞”。不是“逆”。是一个……正在形成中的，扭曲的，仿佛有生命的字。林野果冻不知道那是什么字。但他知道，那是他的“道”。不是天道的道。不是系统的道。是他自己的，不当膏药的道。
“来吧。”他看向系统界面，看向那片厮杀的战场。
果冻体，缓缓飘起。“让我看看……是你把我练成膏药……”还是我……把你吞了当补品。”
灰金黑银四色交织的【吞噬】符文，猛然扩张！如一张巨口，悍然咬向系统核心！
而就在这一刻——石窟中央的银色光轮，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光轮深处的黑暗，开始翻涌。一个苍老的、带着无尽疲惫和一点点疯癫的声音，从黑暗深处，幽幽传来：“新来的……你也……听见了……对吧……那个……‘膏药’的……真相……”
声音顿了顿，然后，陡然拔高，带着某种病态的兴奋：“那么……要加入……我的……‘反膏药联盟’吗？虽然……目前……就我一个会员……但我……已经……制定了……三千七百八十五种……逃跑方案……虽然……都失败了……但……万一……这次……能成呢？毕竟……你看起来……挺q弹的。应该……比我能熬。”
声音说完，发出了一阵嘿嘿嘿的、让人头皮发麻的诡笑。
林野果冻：“……”
众人：“……”得。
“话痨”前辈，果然名不虚传。而且听起来……已经彻底疯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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