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久的话如同九幽之下的寒风,瞬间吹散了客栈大堂里所有的热气。
那个不可一世的黑龙,此刻已经彻底傻了。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告诉冥府……我不想下地狱……我不想被油炸……”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嚣张气焰。
周围那些原本还蠢蠢欲动的恶鬼们,此刻也都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缩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着钟离久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看到了“天敌”般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冥府!
判官!
十八层地狱!
这些词汇,对于他们这些“逃犯”来说,就是最可怕的噩梦!
他们之所以能在这里作威作福,就是因为这座枉死城隔绝了冥府的管辖。
可现在,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说她能联系上冥府!还能把他们的信息卖给判官!
这简直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感到恐惧!
林知行在旁边也看得目瞪口呆。
他感觉,自己今天一天,把这辈子没见过的骚操作都见识全了。
先是跟怪物做交易,现在又是拿冥府来威胁鬼……
这个钟离久,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为什么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解决?
客栈掌柜的反应最快。
他连忙一路小跑过来,对着钟离久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姑奶奶!哎哟,我的姑奶奶!您……您怎么不早说您是‘那位’啊!”
他的声音都在打颤。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们这些小鬼一般见识!”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地踹了一脚还跪在地上的黑龙。
“你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得罪姑奶奶!还不快给姑奶奶磕头赔罪!”
黑龙如梦初醒,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拼命地对着钟离久磕头。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小的嘴贱!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给放了吧!”
“行了。”
钟离久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她本来也没打算真的把这些家伙怎么样。
她只是需要一个立威的机会,让这些“居民”明白,她不是他们能随便招惹的“点心”。
现在看来,效果好得出奇。
“天字号上房,还带我们去吗?”她看了一眼那个掌柜。
“去!当然去!小的亲自给您带路!”
掌柜的点头哈腰,脸上笑得像一朵菊花。
“姑奶奶,您跟我来,楼上请,楼上请!”
他提着那盏白灯笼,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把钟离久和林知行带到了二楼一间最干净、最宽敞的客房里。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都是用那种黑色的木料打造的。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阴冷的气息。
“姑奶奶,您看这房间还满意吗?要不要小的再给您换一床新的……呃,新的被褥?”掌柜的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了。”钟离久摆了摆手,“你留下,我有些话要问你。”
“是是是,姑奶奶您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掌柜的立刻站得笔直,一副准备接受审问的模样。
钟离久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林知行也紧张地坐在了她旁边。
“第一个问题。”钟离久开门见山,“这座枉死城,是怎么来的?”
掌柜的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和茫然。
“回姑奶奶,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我从有意识开始,就在这座城里了。我是这家客栈的掌柜,黑龙是街口的屠夫,刚才那个书生,是城东的教书先生……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
“我们每天,就这么重复着生前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我们只知道,我们‘枉死’了,所以,我们在这里。”
他的话,证实了钟离久之前的猜测。
这些“居民”,都只是一些被“枉死”这个概念束缚住的,残缺的意识集合体。
“那你们的城主呢?他又是谁?”钟离久又问。
提到“城主”,掌柜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敬畏。
“城主大人……他跟我们不一样。”
“我们都是被动来到这里的。而城主大人,是主动选择留在这里的。”
“他……好像是为了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钟离久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信息。
“是的。”掌柜的点了点头,“我们都听过一些传闻。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城主大人还是一个生人的时候,他和他的爱人,一起闯入了这片禁地。”
“结果,他的爱人不见了。而他,因为某种原因,活了下来。”
“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用自己的力量,创造了这座‘枉死城’。他将自己的灵魂,和这座城市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这里的‘主宰’。”
“他发誓,要永远留在这里,直到……他等到他的爱人归来。”
一个充满了悲剧色彩的爱情故事。
钟离久听完却皱起了眉头。
她总觉得,这个故事听起来有点奇怪。
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哪里熟悉。
“最后一个问题。”钟离久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问道,“大概在半年前,有一群穿着道袍的生人,进入了这座城。你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这个问题,才是她此行的关键。
听到这个问题,掌柜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的神色,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们……他们……”
他指着窗外,一个漆黑的方向,声音都在发抖。
“他们……去了城主府!”
“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城主府?”
钟离久和林知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是的。”掌柜的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说什么禁忌的话题,“就是城东那座最大的宅子,我们平时,连靠近都不敢。”
“为什么?”林知行忍不住问道,“城主府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我……我也不知道。”掌柜的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恐惧,“我只知道,那群道士进去的当晚,整个枉死城都听到了……一种很可怕的声音。”
“那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也不像是鬼叫。那是一种……充满了痛苦和疯狂的撕裂声。”
“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那群道士了。”
“而且,从那天开始,城主府就变得更奇怪了。府邸周围总是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雾气,任何靠近的鬼都会被那雾气吞噬掉,连魂飞魄散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都怀疑……那群道士,可能在城主府里,惊动了什么……不该被惊动的东西。”
不该被惊动的东西?
钟离久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她几乎可以肯定,林知知的师父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关于邪神碎片的关键线索,所以才会冒险闯入城主府。
而他们失陷的原因,很可能就和那个所谓的“不该被惊动的东西”有关。
“城主府在哪个方向?”钟离久问道。
“就……就在城东,那条主街走到头就是了。”掌柜的指着窗外,战战兢兢地说道,“姑奶奶,您……您不会是想去吧?我劝您还是别去了,那个地方,真的……很邪门!”
“多谢提醒。”钟离久站起身,“房钱不用找了。”
她说完,便带着林知行,转身走出了客房。
只留下那个客栈掌柜,一脸惊恐地愣在原地。
……
走出悦来客栈,外面的天色,似乎变得更暗了。
暗红色的天空中,那股不祥的气息,也愈发地浓郁。
街道上,依旧是一片死寂。
有了刚才在客栈里的“立威”,这一次,再也没有不长眼的鬼敢出来挑衅他们了。
钟离久和林知行按照掌柜的指引,一路向东,很快就来到了那条主街的尽头。
一座巨大无比的府邸,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那府邸通体漆黑,样式是古代王侯将相才能拥有的大宅院。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上挂着两个巨大的,已经生了锈的铜环。
在大门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城主府”。
和客栈掌柜描述的一样,整座府邸,都被一层浓郁的黑色雾气所笼罩。
那雾气缓缓地蠕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充满了污染和疯狂的气息。
林知行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心神一阵恍惚,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人疯狂的呓语。
“小心!这雾气能侵蚀人的心智!”他连忙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同时提醒身边的钟离久。
“我知道。”
钟离久的脸色也很凝重。
她的阴阳眼看得比林知行更清楚。
她看到,在那黑雾之中,有无数张扭曲的,充满了痛苦的人脸在若隐若现。
那些,都是被黑雾吞噬掉的,枉死城的“居民”的残魂!
这黑雾,竟然是一个以灵魂为食的,活的“怪物”!
而这怪物,仅仅是城主府的“看门狗”。
“看来,你师父他们确实是找到地方了。”钟离久轻声说道。
能搞出这么大阵仗的,除了那块邪神碎片,她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我们……怎么进去?”林知行看着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大门,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转。
硬闯是肯定不行的。
光是门口这层黑雾,就不是他们现在能应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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