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服务器持续散发的微弱热量和电子元件的金属气味。李静瘫在椅子上，眼神发直地盯着天花板上规律的格栅灯，胸口还在不明显地快速起伏。控制台屏幕上，所有警报窗口都已关闭，只留下日常监控界面，仿佛之前的惊涛骇浪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陈默站在控制台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金属包边。那缕异常数据波动的日志碎片已经被他单独加密存档，标签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隐藏在无数普通项目文件夹的最底层。像一颗沉入深海的石子，无声无息。
胃里那点冰冷的违和感并未随着入侵者的退却而消散，反而像滴入清水中的墨点，缓慢扩散。刘建明那双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总在他脑海深处一闪而过。
桌上的内部电话猝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刺破了实验室的寂静。
李静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陈默的目光从乱码标签上移开，伸手拿起话筒。是保卫处。那边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又混杂着一丝未能完成任务的懊恼。
“……陈老师，我们的人赶到三号楼梯间和周边区域进行了彻底搜查，没有发现符合您描述的可疑人员。各出口的监控也核查了，那个时间段没有类似装扮的人离开实验楼。就像……就像蒸发了一样。”
话筒贴在耳边，传来对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陈默的指尖微微用力，话筒的硬塑料外壳硌着指骨。
蒸发？
一个拎着银色箱子、对监控位置了如指掌的人，在保安赶到前的短短几分钟内，在布满摄像头的实验楼里消失了？
他的视线落在控制台屏幕上，那代表入侵路径的光点早已熄灭。但某种更深的东西，却随着保卫处的汇报，悄然浮现出来。对方撤退得干净利落，不仅仅是网络层面的，连物理层面也安排得如此周到。这不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商业间谍能有的效率和资源。
“知道了，辛苦你们。”陈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平稳地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响起，他却没有立刻放下话筒，只是任由那单调的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响着。
李静紧张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敢出声。
几秒后，陈默缓缓将话筒放回座机。塑料与塑料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楼下，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三三两两地散去，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懒散和无奈。一场兴师动众的围捕，落得个无功而返。
但他的感觉却恰恰相反。网撒下去，虽然没有抓到预期的那条鱼，却搅动了更深的水层，让他窥见了一点水下巨物的模糊轮廓。
那不仅仅是星海科技。或者说，不完全是。
他想起刘建明那句关于“网络安全”的提议，那不仅仅是一种试探，更像是一种……提醒？或者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信息交换？龙腾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他们选择了一种迂回的方式接触。
还有那缕冰冷的、来自更高权限的监视视线……
实验室的门又被敲响了。这一次，声音更轻，更有规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李静下意识地看向陈默，眼神里带着惊疑不定。
陈默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一种莫名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翻腾的冰冷感觉，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合身的深色夹克，面容普通，丢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找不到那种，但一双眼睛异常沉静，看过来的时候，像能滤掉所有无关的杂光，只留下最核心的信息。他身后跟着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同样衣着普通，神态内敛，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陈默老师？”为首的男人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冒昧打扰。我们是市局网络安全保卫总队的，我姓秦。”他出示了一个深蓝色的证件，封皮上的国徽清晰可见，内页的信息一晃而过，职务和单位似乎与他口中的“市局”略有出入，但速度太快，难以捕捉细节。
“关于今天早上贵实验室网络遭受异常攻击的事情，我们接到校方通报，有些情况想向您了解一下。”秦先生语气礼貌，却自然流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势。他的目光越过陈默，扫了一眼实验室内部，在李静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回到陈默脸上。
陈默的指尖微微发凉。市局网安？他们的动作快得超乎寻常。而且，保卫处刚刚汇报上去，他们就到了？更像是早已等在附近。
他侧身让开：“请进。”
两人走进实验室，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年轻的那位自然地站在了门边附近，目光平和地打量着实验室环境，姿态放松，却恰好挡住了出口。姓秦的则径直走向控制台，他的视线快速扫过多个屏幕，最终落在主屏幕上那看似平常的监控界面。
“听说损失不大？”秦先生像是随口问道，目光却没有离开屏幕。
“一些无关紧要的测试数据。”陈默回答，声音控制得毫无波澜。
秦先生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终于转过脸，看向陈默，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仿佛能直接看进人心里。
“对方手法很老练，撤退得也非常干净。我们初步判断，可能是有境外背景的专业团队所为。”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寻常事，但“境外背景”和“专业团队”这两个词，却像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寂静的水面。
陈默感到自己的后背肌肉微微绷紧。境外？
秦先生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细微反应，继续道：“考虑到您和您的团队目前从事的研究项目具有相当的重要性，这类事件以后可能还会发生。我们希望您能提高警惕，同时……”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屏幕，“如果后续再发现任何异常，无论大小，希望能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他从内袋里取出一张没有任何抬头和装饰的白色卡片，上面只有一个手写的名字“秦”和一个电话号码，墨迹很新。
陈默接过卡片，纸张质地坚硬，边缘光滑。那串数字映入眼帘，像一组冰冷的代码。
“另外，”秦先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关于今天的事情，以及我们的到访，希望仅限于这个实验室内部知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旁边脸色发白的李静，然后又落回陈默脸上。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机器低沉的运行声。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滑的地板上切出明暗相交的条纹。
陈默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指尖能感受到纸张边缘的锐利。
市局网安？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独特的秦先生，心里那根冰冷的弦绷得更紧了。
他们来的太快，知道的也似乎太多了。
那双刚刚在数据深渊里睁开的眼睛，的主人，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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