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的神情很专注，他正用一块布擦拭着手里的木枪。
村里老人都在议论，自从前晚全城的锅碗瓢盆响成一片后，小木这孩子就变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追蝴蝶玩泥巴，每天傍晚都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门口，木枪横放在膝盖上。枪尖上绑着一条红布，在晚风里轻轻飘着。
昨夜的动静让他几乎一夜没睡。
那声音很奇怪，听起来像是奶奶在厨房里用铁勺敲锅，但声音大了无数倍。
小木总觉得，院墙外的野葵花丛里，有东西在走动。
昨晚他又做了那个梦。
林澈叔叔从悬崖上掉下去，身体在空中被撕碎。梦里总有一段断断续续的节奏，像心跳一样：“咚、咚、咚——嗒！”
醒来时，小木发现自己紧紧攥着那把削了一半的木枪，手心全是汗。
“我要守住这里。”他在心里说，“不能再让叔叔掉下去了。”
今天，他决定做点什么。
他想起林澈叔叔。那个总是笑呵呵的男人，有一次用过一个特别的工具箱。
箱子里有块亮晶晶的圆形怀表。林澈叔叔说这是老物件，能看见时间走过的脚印。
他还记得，有一次林澈用这块怀表校准枪械计时器，笑着说：“这东西能抓住时间的尾巴。”
那时的小木不懂，但现在他想：如果能抓住时间，是不是就能定住那个不断重演的噩梦？
他悄悄的溜进奶奶房里，从一个旧木匣子里翻出了那块老怀表。
那是林澈离开时，落下的唯一一件私人物品。
回到院里，小木学着军人演练的样子，用脚在泥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框，郑重的把怀表放在正中间。
月光洒下，照在冰凉的表盘上，三根细长的指针突然反着跳了三格。
指针刚停下，院墙外那片齐腰高的野葵花，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突然齐刷刷的摇晃起来。花盘先是低下，然后猛的扬起，动作整齐的像是在行礼。
千里之外，东海军区战时指挥中心。
楚嫣然紧锁眉头，盯着主屏幕上不断跳出的红色警报。
警报来自内陆地区。
整整十七个村镇同时报告了夜间异响。根据传回的音频，声音源自普通的生活用品。挂着的铁勺会自己碰到瓷碗，晾衣绳会绷紧震动，就连水缸里的水面都会跟着一个特别的节奏泛起波纹。
“对比所有异常信号源，找出共鸣频率最高的区域。”楚嫣然冷静的下令。
数据流飞速闪过，最终，数据锁定在了一个叫下溪村的偏远村落。这里的共振强度是第二名的3.7倍，波形也和历史数据库里的一个记录高度吻合。
其余十六个地点只是受到了扩散影响，源头就是下溪村。
楚嫣然立刻调取了下溪村的卫星监控。
画面很模糊，但她还是看见了关键的一幕：村子角落的一个小院里，一个小孩面前的旧怀表，在午夜时分发出了一圈微弱的金光。
情报分析员立刻将金光的频率输入系统。
三秒后，一个尘封的档案被自动调出。
“报告队长！这个频率和三年前贝童的陶罐在葬兵岭事件中产生的共鸣频率，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七！”
楚嫣然猛的站了起来。贝童，那个激活了第一枚无名铭牌的孩子。
他的陶罐，就是兵神遗物网络被平民激活的第一个节点。
她立刻明白了。战争的形式已经变了。
兵神留下的天地战网，在经历万心归一后，已经融入了这片土地的日常生活。
现在，任何一件有守护记忆的普通东西，任何一个有纯粹信念的普通人，都可能成为新的节点。
同一时刻，东海之滨的临时工坊内。
纸娘正在为明天的祭典裁剪新的旗帜。
突然，她手里的老式铁剪刀一下变得滚烫，差点拿不住。
“嘶……”她抽回手，却看见刚剪开的白布上，竟然自己出现了一道很淡的裂纹，形状就像一块碎掉的玉佩留下的痕迹。
这裂纹她见过。三年前，她帮军情处修复卷宗时，亲眼看过叶倾凰玉佩碎裂后的影像。
她当时觉得那裂纹的走向很特别，还自己照着画过几遍，说这叫“破碎之美亦有秩序”。
现在这痕迹出现在布上，肯定不是巧合。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几天前，下溪村的吴阿婆托人送来些旧衣服，让她帮忙做几面插在村口的小旗。里面有截军绿色的工装袖标，她没多想就用了。
那截袖标，正是林澈生前制服上的一部分……
纸娘再也坐不住了，抓了件外套就冲出工坊，连夜坐快艇转火车，赶往内陆。
第二天一早，纸娘赶到了村口。
她看到院子的泥地上留着一道烧焦似的金色痕迹，旁边的野葵花都垂着头，像是刚参加完一场仪式。
一名早起的老农告诉她：“昨晚可奇了，小木家那边闪了金光，地都嗡嗡响，像是有人在打鼓。”
孩子们围在一旁，争相讲述：“我爹说小木用木枪赶走了黑雾！”“我也要造一把，守我家门！”
纸娘站在院外，一时没有说话。
她慢慢的拿出一面连夜做好的新旗子，亲手挂在了村祠堂的正梁上。
旗子是白色的，上面没有字也没有图案，只有一道裂纹似的缝线，简单又显眼。
晨风吹过，旗角轻轻摆动。它飘动的频率，和远处龙脉山脊上哨塔里士兵枪托砸地的声音，隐隐呼应着。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小木家院墙外那片昨晚行过礼的野葵花丛中，一株向日葵花盘上的籽粒图案，和军区纪念馆里赵刚老司令那块铭牌火化后留下的结晶图案，一模一样。
但这片土地上，那股守护的意志并没有沉寂。
在遥远的龙脉山脊最高峰，一阵声音穿透云雾回荡开来。
铛……铛……铛……
那声音沉闷又有穿透力，一下又一下，像是有谁正用最原始的工具，在坚硬的岩石上不停的敲打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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