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宅
从围猎场回来后，柳晴晚坐在窗前怀里抱着她从西林捡回来的小猫。
院中传来极轻微的落地声，若非她耳力过人，几乎要错过。
她并未回头，只是抚弄猫儿的动作微微一顿，“王爷大驾光临，何必学那梁上君子，走这窗牖之路？”
“你这柳府，如今比本王的摄政王府更引人注目，走正门，徒惹麻烦。”
两府之隔了一堵墙，如今这墙也被打通换成了月门。
若非他们两家几乎不与外人来往，门户森严，这般逾矩、近乎将两府并作一家的行径，早该在朝野间掀起轩然大波，引来无数非议与猜忌。
萧衡目光扫过她膝上的猫儿，“看来，西林受的惊，已然平复了。”
“托王爷的福，死里逃生，总该学得胆大些。更何况，比起西林的明枪暗箭，这京城里的魑魅魍魉，或许更需费神。”
“宁王妃那边，你都告诉她了？”
柳晴晚点点头，那封信她已经交给姨母了。
那封信本来就只是外祖父的家书，只有几句寒暄。而宁王府里的信件，只怕姨母早在眼疾一点点恢复之时，就发现了那些信件不过都是宁王精心伪造的。
他看着她，神色是少见的凝重。
“本王需亲自离京一趟，前往平州暗查沉船现场，并沿漕运线路探查。”
“此去平州，除却沉船，还有一处，本王需得亲往一探。”
“平州地界，毗邻前朝裕陵。”
“前朝皇陵？”柳晴晚眸光一凝。
前朝覆灭已近百年，皇陵虽由本朝看护，但早已是沉寂之地，与漕运沉船有何关联？
她记得，枢密院密档记载，近三年来，有多批以修缮陵寝为名拨付的工料物资，数额远超常例，且最终去向核查不清。而其中几次大规模的物料运输时间，与漕运上报的特殊护航批次，高度吻合。
“更巧合的是，根据林远道商队的路线记录，他们数次与西域交易的接头地点，也在平州附近，而那里，距离裕陵不过数十里。”
柳晴晚瞬间抓住了关键：“王爷是怀疑，有人借修缮前朝皇陵之名，行暗中转运物资、甚至私建据点之实？”
而那沉没的官船，所载的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新铸官钱，而是本应运往皇陵，却最终不知要流向何处的巨额物资？
“不错。”萧衡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裕陵占地广阔，依山傍水，若有心经营，内部足以藏匿大量人马、物资。若真如此，这便不仅仅是贪墨，而是动摇国本的大逆之罪！”
他看向柳晴晚，语气郑重：“此事干系太大，且牵扯前朝，敏感异常，绝不能假手他人，唯有本王亲去，方能见机行事。”
话音未落，他自怀中取出一物，置于掌心，递至柳晴晚眼前。
“此物，名唤‘青狐珏’。”萧衡的声音低沉。
“并非本朝之物，乃前朝周仙王时期，司天监大巫祝代代相传的秘宝之一。”
柳晴晚的目光瞬间被那玄铁攫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体内的微弱灵力，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共鸣与悸动。
萧衡的指尖轻轻拂过玄铁上那抹妖异的血色狐眼，他知道柳晴晚出现在西林必定跟他散播出去关于周仙王陵的消息有关。
继续道：“据零星古籍记载，它与传说中的‘镇魂铃’渊源极深，甚至可能是寻找或开启真正陵寝的关键信物，亦或是克制某些陵墓中未知力量的器物。”
“三年前，本王南下平乱，剿灭前朝余孽扶持的伪政权时，从对方那位精通邪异术法的国师身上，搜出了此物。”
那国师临死前，癫狂叫嚣，称此物乃‘指引圣陵、唤醒神铃’之钥。萧衡当时只觉是临死呓语，并未深信。直至后来深入追查周仙王陵，才惊觉他所言，或许并非全虚。
柳晴晚从萧衡手中接过青狐珏，上面的图案让她感到一丝熟悉。
她迅速取下头上的梅花簪子，将两者合并到一块。
这簪子不仅和这青狐珏材质一直，而且簪上的纹，竟与青狐珏背面那些细如蛛丝的纹路出奇的应和。
“这并非鬼神之力，而是极为精巧的机关暗语！我娘留下的这支簪子，是解读青狐珏的‘钥匙’！”
萧衡倾身细观，眸中锐光闪动。
他也看清了，那拼接后的图案，除去繁复的花纹，更隐约构成了山川河流的简化轮廓。
“这是一幅堪舆图，但只是残卷。”
萧衡修长的手指轻点几处断裂的纹路，这些线条在此处戛然而止，水系走向不明，山势脉络不全。仅凭这些支离破碎的标记，根本无从判断具体方位。
图上并无任何文字标注，那抽象的线条可以对应多处地貌，根本无法直接定位。
更何况这堪舆图只是残卷，这青狐珏是前朝司天监秘宝，其上纹路或许并非随意雕刻，而是参照了某种现已失传的古老舆图或者星象分野图。
“残卷配残图……”
他顿了顿，看向柳晴晚：“你继承在道观学的堪舆之术，能否从这些残缺的山川走势中，推断出大致的方位？”
柳晴晚仔细端详纹路，缓缓摇头：“单凭这些太冒险。堪舆讲究‘龙、穴、砂、水、向’俱全，如今龙脉不明，水口缺失，若强行推断，误差恐怕有百里之遥。”
“看来本王得立马动身去平洲了。”
柳晴晚却立刻上前一步，“王爷，晚儿请求同行。”
萧衡动作一顿，抬眸看她，眉头微蹙：“不行。平州局势未明，沉船背后牵扯甚广，裕陵周边更是敏感之地。此去凶险难测，非比京城暗斗，你留在京中更为稳妥。”
“正因凶险难测，王爷才更需要晚儿。”柳晴晚毫无退意，她举起手中的梅花簪，目光灼灼。
“这残图之秘，关乎我母亲，更可能关乎前朝旧事与当前迷局。没有我，王爷即便找到疑似地点，也可能徒劳无功。”
柳晴晚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更非冲动之人。堪舆之术，机关辨识，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萧衡静默地看着她，并未直接反驳。
“何氏，已被安置在北河城。”
柳晴晚眸光一凝，她知道此事，但萧衡此刻提起……
“王爷的意思是？”
“她本该随柳常元流放宁古塔，却在途中被本王的人替换救下。”
萧衡语气平稳，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你可知，柳常元在押解离京前，于狱中最后接触的，除了你，便是负责抄没柳家的宁王府属官。
而何氏，在柳家被查抄前，曾替你父亲打理过一段时间与北地，尤其是与平州、北河城有往来的部分私产账目。”
柳晴晚的心脏猛地一跳。父亲与宁王府属官接触？何氏经手过与平州相关的账目？这些信息碎片在她脑中飞速组合。
“阿兄怀疑，何氏可能知道些什么？关于柳家与宁王之间不为人知的牵连？或者……关于那些账目背后，流向平州、裕陵，乃至与沉船案相关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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