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简单的烙饼和稀饭,今天谁也没想着买点菜。
木齐章吃得少,半张饼掰碎了泡在粥里。
木建军几次想说话,看见她盯着碗出神,又咽了回去。
陈星把咸菜碟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王珊珊的事,学校那么处理,你也别往心里去。”
木齐章抬起眼:“我没往心里去。”
“那你怎么......” “我在想铺子。”
木齐章放下筷子,
“王珊珊有背景,所以学校从重从快。”
“对了,二丫,街道的工作人员今天来找你。”
木建军想起什么似的说。
“谁啊?”木齐章放下筷子。
“就街道办那个胖胖的,说话嗓门特别大。”
木建军比划了一下,“上午来的,说找你有点事,看你不在就走了。”
陈星接话:“我问什么事,她只说让你有空去一趟街道,具体的又不肯说。”
他回忆了一下,“穿件蓝布衫,头发在脑后盘个髻,左边眉毛有颗痣。”
木齐章心里一动,街道办的王大姐,专门管这片商户的。
她来能有什么事,不会是铺子租期有问题吧?
应该不会,合同签了三年,白纸黑字盖着公章。
那还能为什么?
木齐章想起前阵子听说的事,有几家个体户因为“投机倒把”被查了。
可她铺子手续齐全,每一笔进货都有单据。
“我明天去一趟。
”她夹了筷咸菜,咸菜丝在齿间发出脆响。
木建军从怀里摸出封信,信封皱巴巴的,边角都磨毛了。
“家里来信了。”
他把信递过来,“爹说你汇那么多钱,把他们吓一跳。”
信纸是供销社那种最便宜的信纸,字迹歪歪扭扭,是木建军代笔写的。
信里说收到了汇款单,问是不是写错了数目。
又说家里一切都好,让她别惦记,钱要攒着自己用,别往家里寄这么多。
“爹让你赶紧去邮局问问,是不是汇错了。”
木建军小声说,“娘一晚上没睡好,说哪有姑娘家给家里寄这么多钱的。”
这时候的挂号信,一来一回得十几天,所以等他们收到信都快过了大半个月了。
木齐章把信折好塞回信封。
“没汇错。” 屋里静下来。
木建军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粥已经有点凉了,米粒沉在碗底。
夜里起了风,吹得窗户纸哗啦哗啦响。
木齐章躺在床上睡不着,听隔壁木建军翻来覆去的声音。
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在地上投出一道光斑。
她想起家里的小房子,想起爹娘皲裂的手。
窗户被轻轻敲响。
她起身,看见陈星站在窗外,月光给他军装的轮廓镀了层银边。
“睡不着?”他声音很低。
“嗯。”木齐章推开窗,夜风灌进来,带着槐花的香气。
陈星递过来个东西,用油纸包着,还温着。
“哪来的?”
她打开,是半个烤红薯,皮烤得焦黄,冒着热气。
“晚上看你没吃多少。”他说。
木齐章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甜糯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她靠在窗框上,慢慢吃着红薯。
陈星就站在窗外看着远处黑黢黢的屋顶。
“你在想什么?”
“想家里。”
木齐章咽下最后一口红薯,“想娘是不是又在灯下补衣服,补一件挣两分钱。” 陈星沉默了一会儿。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在夜里传得很远。
陈星忽然说:“明天我陪你去街道。”
“不用,你上课。”
“下午没课。而且,两个人去,好些事好说话。”
木齐章没再拒绝。
她看着月光下陈星模糊的侧脸,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那时他军装洗得发白但脊背挺得笔直。
现在他还是那样,脊背挺直,像棵不会弯腰的树。
“陈星。”她忽然叫他的名字。 “嗯?”
“谢谢你。” 陈星转过头看她,月光下他的眼睛很亮。
他没说话,只是浅笑着望着面前的女孩。
第二天是个阴天,木齐章特意穿了蓝布衫,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
陈星等在巷口,看见她出来,递过来个油纸包。
“小章,给,包子,刚出锅的。”
两人沿着胡同往外走。
早起上班的人骑着自行车从身边经过,车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街道办在胡同口拐角,是间旧庙改的门楣上还留着模糊的莲花纹。
王大姐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见他们进来,甩了甩手上的水。
“木同志来了?来来来进屋说。”
办公室很简陋,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贴着各种通知。
王大姐给他们倒了水,搪瓷缸子边沿有磕碰的痕迹。
“木同志啊,今天找你来,是有个事。”
王大姐搓着手,说话时左边眉毛上那颗痣跟着动。
“您说。”
木齐章捧着缸子,水很烫。
“上面最近在查个体户的经营范围。”
王大姐压低声音,“你们那个服装店,是不是还卖过布头?”
木齐章心里咯噔一下。
确实卖过,有些顾客买布头回去做鞋垫、缝补丁,她就顺带着进了些碎布头,比整布便宜,卖得挺好。
“卖过一点。”她承认。
“这就麻烦了。”
王大姐叹气,
“上面说,卖成衣的不能卖布料,卖布料的不能卖成衣。你这属于超范围经营。” 陈星开口:“王大姐,这规定什么时候下的?”
“就上周。”王大姐从抽屉里翻出份文件,“你看,白纸黑字写着呢。”
木齐章接过文件。
确实是正式通知,盖着公章,日期是五天前。
她想起前些日子那两家新开的店,一家卖成衣,一家卖布料。
原来在这等着她。
“那现在怎么办?”
她问。
“两个办法。”
王大姐伸出两根手指,
“一是把经营范围改了,去工商所重新登记。二是......”
她顿了顿,“罚款。”
“罚多少?”
“看情节轻重。”王大姐看着她,“你这属于初犯,态度好的话,五十到一百。”
五十到一百。木齐章在心里算。现在铺子一个月净利润也就几百出头,这一罚,等于小个月白干。
而且改了经营范围,以后就不能卖布头,那部分收入也就没了。
“我考虑考虑。”她站起身。
从街道办出来,天开始飘雨丝。
陈星撑开随身带的伞,是那种老式的油纸伞,伞面已经发黄。
“你怎么想?”他面露不解,按照他的想法肯定是罚钱了事,但是木齐章不想肯定是有她的想法。
“你说是不是有人在整我?”
木齐章看着雨丝打在青石板上,
“那两家店刚开,新规就下来了,太巧了。”
“王珊珊家?”
“不一定。”
她摇头,“也可能是看我们生意好,眼红了。”
雨下大了,敲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两人走到胡同口,看见自家铺子门口围了群人。
木建军站在门口,正跟一个穿制服的人说着什么。
木齐章加快脚步走过去。穿制服的是工商所的老张,平时来收管理费时总笑眯眯的,今天却板着脸。
“木同志回来了正好。”
老张看见她,从公文包里掏出本子,“有人举报你们超范围经营,我们来核实一下。”
木建军急得额头冒汗:“张同志,这、这我们也不知道啊......”
“现在知道了就行。”
老张在本子上记着什么,“按规定,要停业整顿,罚款一百。你们看是现在交,还是......”
“我们现在就交。”木齐章打断他,从怀里掏出钱包。
刚刚她是在想该怎么做,可现在有人围观情况又不一样了,如果耍赖这店就开不下去了。
数出一百块,都是十元的大团结,崭新挺括。
老张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这么痛快。
接过钱,开了收据,语气缓和了些:“以后注意,经营范围要写清楚。”
人群渐渐散了,木建军关上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一百块......这就一百块啊......”
王琴红着眼眶收拾柜台。
陈星把伞立在门后,水顺着伞尖往下滴。
木齐章走到柜台后,打开账本,这个月的流水,利润,开支,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
她在最后一页写下:七月十五日,工商罚款一百元。
写完了,她合上账本,看向窗外。
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蜿蜒流下。
街上行人匆匆,对面的两家店却还开着门,橱窗里的衣服在雨中显得模糊。
“明天我去工商所改经营范围。”
她说,“以后不卖布头了。”
“可那些碎布......”王琴小声说。
“做成头花、鞋垫、小挂件。”
木齐章转身,“成衣搭着赠品卖,不算超范围。”
木建军抬起头:“能行吗?”
“试试。”
她拿起剪刀,从柜台下翻出碎布筐,“总比等着被人整强。”
剪刀剪开红布,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星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布。
“我帮你。”
喜欢穿越七零做会计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穿越七零做会计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