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宫，皇后寝殿。
殿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的、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恐慌。
浓重苦涩的药味挥之不去，混合着试图净化的熏香气，反而更添烦闷与不祥。
数名太医署最资深的老太医聚在殿外廊下，个个面色惨白如纸，眉头拧成死结，低声快速商议着，摇头叹气者居多，有人甚至已急得汗透重衣。
内侍省和殿中省的宦官首领也在一旁，同样脸色难看，大气不敢出。宫女们屏息静气，垂首肃立在殿内角落，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着内心的恐惧。
寝殿内，凤榻之上，长孙皇后静静地躺着。
她年仅三十五岁，平日雍容端丽的面容此刻却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覆着被冰水浸过的丝巾，双目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
她的胸脯正在剧烈而艰难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拉风箱般沉重嘶哑的哮鸣音，每一次呼气却又短促无力。
嘴唇和指甲床已隐隐透出不祥的淡紫色。
她显然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意识似乎游离在昏迷的边缘，只有偶尔痛苦的蹙眉和指尖无意识的抽搐，显示着她仍顽强地存在着。
李世民坐在榻边，紧紧握着妻子冰凉汗湿的手。
这位平素威严沉静、睥睨天下的天可汗，此刻眼圈通红，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焦虑、恐惧和无助。
他身上的常服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忙赶来。
李世民时不时猛地抬头看向殿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又迅速黯淡下去，转化为更深重的急迫；低下头看向妻子时，那目光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和哀求。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一遍遍低唤着妻子的闺名：“观音婢，撑住，你一定要撑住……朕在这里，朕已派人去召叶小子了，他定有办法，他是你的女婿，他定有仙方……你信朕，信朕……”
在凤榻另一侧，长乐公主李丽质直接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紧紧抓着母亲另一只无力垂落的手，将脸颊贴上去，早已哭成了泪人。
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模糊一片，往日明亮灵动的眼眸红肿不堪，肩膀不住地剧烈颤抖，口中反反复复，语无伦次地喃喃着：“阿娘……阿娘你睁眼看看丽质……阿娘你别吓丽质……阿娘……”
而在长乐身边，年仅三岁多的晋阳公主李明达，小名兕子，似乎被这满殿凝重可怕的气氛和母亲陌生的痛苦模样彻底吓坏了。
她扁着小嘴，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惊恐的泪水，想放声大哭又不敢，只能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小身子紧紧依偎着姐姐，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死死揪着姐姐的衣袖，另一只小手含在嘴里，看看榻上呼吸艰难的母亲，又看看悲痛欲绝的姐姐和焦急万分的父亲，小脸上满是超越年龄的恐惧和茫然无措。
“陛下！稷国公到了！”一名内侍省的高品宦官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抢进寝殿，声音都变了调，尖声禀报。
“快宣！快让他进来！直接进来！”李世民猛地抬头，眼中那几乎熄灭的希冀之火骤然重新燃起，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叶云帆（分身）在宦官引领下，匆匆步入寝殿。
他甚至来不及向李世民行正式的觐见礼，只是匆匆一揖，目光便急切地投向了凤榻上的长孙皇后。
一看之下，他心中更是猛地一沉，凉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长孙皇后的状况，远比他路上最坏的设想还要糟糕！
这呼吸窘迫的程度、发绀的迹象、以及那衰弱的生命气息……很可能是重度哮喘持续状态合并呼吸衰竭，或是急性左心衰，甚至可能有其他并发症。
这放在医疗条件有限的古代，几乎等同于被宣判了死刑，区别只在于时间长短。
“叶卿！快！快看看皇后！”李世民一把抓住叶云帆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血丝密布，“用你的仙药！需要什么，无论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长的，朕倾尽天下也给你寻来！只要你能救皇后！”
叶云帆（分身）强自镇定，走到榻边，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长孙皇后的面色、呼吸频率和指甲颜色，又轻轻托起她的手腕，搭上脉搏（他虽然不懂中医，但基本生命体征的强弱快慢还能大致判断）。
触手所及，脉搏快而微弱，紊乱不堪。
他心下冰凉一片，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难道历史改变了？历史上长孙皇后也是在这个时间突发疾病，但没这么严重，只是身体亏空，导致其在贞观十一年去世，可眼前的长孙皇后，感觉这病不好治啊。
这不是他能用任何已知手段解决的。
他甚至不敢轻易给皇后用任何随身携带的现代药物——支气管扩张剂、强心剂、激素？在诊断完全不明的情况下，用错任何一种，都可能瞬间加速死亡。
“陛下，”叶云帆（分身）缓缓转过身，面对几乎要崩溃的李世民，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清晰，仿佛重若千钧，“皇后娘娘此症，来势极其凶猛，非同小可。臣观其症候，恐非寻常气疾发作，或已涉心脉肺腑根本。对此等急危重症，臣……手头并无对症之仙方。寻常药物，恐已无效，乱用反增其险。”
“什么？！”李世民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一小步，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叶云帆，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你也没有办法？你之前明明……那皇后她……她……”
他猛地扭头看向榻上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越来越灰败的妻子，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瞬间窒息。
长乐公主闻言，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叶云帆，眼中的期盼之光瞬间碎裂，化为更深的绝望，悲从中来，伏在榻边，失声痛哭，几乎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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