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帆知道，是时候给她们一个初步的、能够接受的解释了。
他看了一眼李丽质，李丽质也正紧张而期待地看着他。
他拉过刚才李丽质坐的陪护椅，在病床边坐下，与长孙皇后保持着平视的高度。
叶云帆整理了一下思绪，用尽量平缓、清晰，不带任何玄虚的语气开口：
“娘娘，殿下，此处，并非什么海外仙山，亦非幽冥异域。” 他首先定下基调，以消除可能的迷信恐慌，“这里，是臣的世界，是臣出生的地方，也是臣大部分时间生活的地方。”
他顿了顿，迎着两双充满疑问的眼睛，缓缓说出了那个对她们而言或许最具冲击力的事实：
“只是，这个世界，与娘娘和殿下所在的大唐，并非仅仅是地域遥远的不同。我们之间……相隔了一段极其漫长的岁月。”
他看到长孙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李丽质也掩住了嘴。
“如果以大唐如今的纪年——贞观八年为起点，” 叶云帆的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那么，此地，此时，是距贞观八年……大约一千四百年之后的世界。”
“一千四百年……之后？” 李丽质失声重复，眼睛瞪得圆圆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千四百年？
那是一个多么漫长、多么难以想象的时间跨度！
比大唐之前所有朝代的加起来还要漫长得多！
长孙皇后虽然没有惊呼，但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监护仪上的心率数字跳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叶云帆，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在说笑，是否神志清醒。
然而，叶云帆的眼神平静、坦诚，没有丝毫戏谑或狂乱。
“这……这如何可能？” 长孙皇后终于开口，声音因震惊而更加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疑，“人岂能跨越千年光阴？此地……此地的种种，固然奇异绝伦，闻所未闻，然则……千年之后，世事早已沧海桑田，大唐……大唐何在？”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千四百年后，那么大唐呢？
那个她与丈夫倾尽心血、刚刚开创出盛世气象的大唐，在哪里？
叶云帆迎着她的目光，缓缓地，但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娘娘，殿下，此事确实匪夷所思，违背常理。臣最初知晓时，亦觉不可思议。然，事实便是如此。臣先不解释这跨越时光的因由，等娘娘身体恢复后再详谈。至于大唐……”
他略一沉默，还是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说法：“千年时光，足以让任何一个王朝兴起、鼎盛、衰微，最终消散在历史长河之中。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能够真的传承万世。大唐，在它之后的岁月里，也终有结束的一日。这是时光的规律，非人力所能永久扭转。”
“消散在历史长河……有结束的一日……” 长孙皇后喃喃重复，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眼神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恍然，有难以接受，也有一丝深藏的、或许早已隐隐有所预料的悲凉。
是啊，煌煌大汉，不也都烟消云散了吗？
大唐，又如何能真正例外？
只是，当这个事实以如此直接、如此不容置疑的方式，从一个似乎确有能力穿梭时空的人口中说出时，带来的冲击依然巨大。
李丽质更是如遭重击，眼眶瞬间红了。
她自幼生长在大唐，以身为大唐公主为荣，视父皇开创的盛世为永恒。
骤然听闻“大唐也会结束”，就像心中最坚实的支柱突然被宣告终将崩塌，那种无措和恐慌，难以言喻。
“不……不会的……父皇开创的贞观之治……” 她摇着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叶云帆看着她们的反应，心中轻叹。
这就是告知历史真相的代价。
但他必须让她们有基本的认知，否则后续很多事情无法进行。
“娘娘，殿下，请先勿过于悲伤或惊惧。” 叶云帆放缓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王朝有兴替，乃天道循环。重要的是，文明传承不绝，华夏血脉延续。而此刻，娘娘凤体康复，才是第一要务。
至于大唐的未来，以及……很多相关的事情，等娘娘玉体痊愈，精神健旺些，臣再寻合适时机，与娘娘细细分说。其中或许有些关窍，对高明……亦有所助益。”
他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目光直视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是何等聪慧之人，瞬间捕捉到了叶云帆话中的关键——“对高明有所助益”。
她的心神立刻从对大唐终结的宏观悲凉中，被拉回到了现实，拉回到了她最关心的人之一——她的长子，太子李承乾的身上。
叶云帆知晓未来？他能提供对承乾有益的“关窍”？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作为母亲，尤其是作为深知承乾性情优缺点、且对其太子之位稳固与否充满隐忧的母亲，叶云帆这句话的吸引力，甚至暂时压过了对千年时空的震撼。
长孙皇后深深地看了叶云帆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审视、权衡，以及一丝决断。
良久，她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虚弱，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平静：“叶卿所言……在理。是本宫……失态了。眼下，确需安心养病。一切……待本宫康复后，再向叶卿请教。”
她用了“请教”二字，姿态放得很低，也表明了她将叶云帆放在了某种“先知”或特殊顾问的位置上。
李丽质听到事关兄长，也勉强收住了泪水，担忧地看着母亲，又看看叶云帆。
叶云帆见她们情绪初步稳定，便转换了话题，语气也轻松了些：“娘娘能如此想，便是最好。此地虽非大唐，然医术之精，器物之利，确有独到之处，正可助娘娘彻底调养好身体。娘娘且安心在此静养，一切所需，皆有专人照料，绝无短缺。至于殿下……”
他看向李丽质，“这几日辛苦殿下陪伴照料。等娘娘大好，臣可安排，带娘娘和殿下，在这此方世界略作游览，见识一番此间的风物景致，或许也能开阔眼界。”
带她们游览现代世界？
李丽质眼睛微微一亮，好奇终究战胜了部分不安。
见识“仙界”风光？
这诱惑力太大了。
长孙皇后也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病房内那些奇异的设备，轻声道：“如此……便有劳叶卿安排了。本宫……也确实想看看，千年之后的人间，是何模样。”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属于政治家的、深沉的好奇与探究欲。
“娘娘放心，殿下也请宽心。一切都会安排妥当。” 叶云帆站起身，“娘娘刚醒，不宜多言劳神。臣先不打扰娘娘休息。晚些时候再来看望。殿下若有何需要，门口随时有护士……嗯，就是此间的女官值守，按这个铃即可。”
他指了指床头的呼叫铃。
交代完毕，叶云帆对长孙皇后和李丽质点了点头，轻轻退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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