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天尺母尺敛去光华,沉眠于断尺之中。星兽骸骨消散的蓝色光点仍在空中缓缓飘散,如同为这场跨越上古的战斗洒下最后的星尘。
地底空间的震颤已经停止,只有四周符文板偶尔闪烁的微光,证明着某些古老机制仍在苟延残喘。
众人退出竖井,回到天工遗藏入口平台。经历了先前激战与灵魂层面的震撼,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新的火焰——机遇的火焰,责任的火焰,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紧迫感。
风子岳迅速在平台边缘一处相对完整、靠近金属碑的区域布下数重防护与隐匿阵法,并将星骸之怒号上携带的部分物资搬运下来,建立了一个简陋但功能齐全的临时营地。星舟则被彻底隐匿在盆地入口附近,由他布下的连环阵法守护。
营地中央,篝火跳跃(以符文催动的灵火,无烟而稳定),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地图所示三处,皆非善地。”林弈摊开掌心,以真元将识海中烙印的地图光影投射在空中,三个光点微微闪烁,“‘赤渊炎狱’、‘云涡禁地’、‘天河遗响’。名号便知凶险。即便有母尺残留信息指引,也绝不可掉以轻心。”
他看向白芷。少女正抱膝坐在火边,望着“云涡禁地”的蓝点出神,指尖无意识地在地面划着某种玄奥的轨迹,那是她传承记忆深处无意识流露的符纹雏形。
“白芷,”林弈声音放柔,“你确定要去?若感召唤过于模糊或危险,不必勉强。我们可以先一起探索遗藏深处,或许能找到更安全的线索。”
白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坚定取代:“林大哥,我……我感觉那里很重要。不只是传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等我,或者,需要我去完成。而且,”她摸了摸依旧有些发烫的眉心,“自从看了那个光点,这里的感应越来越强了,有点……静不下来。”
她少有的严肃语气让林弈知道,这并非一时冲动。他沉吟片刻,取出一枚苏婉之前炼制的、蕴含雨师净化之力的“清心佩”,又将自己常用的几瓶疗伤解毒丹药,以及一卷从流云驿经籍洞带出、关于上古符文的札记副本,一并递给她。
“带上这些。万事小心,遇险以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风兄会在此建立双向的小型传送阵盘,若有紧急情况,可尝试激活返回。每隔三日,通过阵盘传讯一次。”
白芷眼圈微红,接过东西,用力点头:“嗯!林大哥你也要小心!”
苏婉的目光则长久停留在“天河遗响”的青点上。雨师血脉的共鸣如同潺潺流水,在她心间流淌,带着渴望与一丝……悲凉。
她能感觉到,那里不仅仅是一处遗迹,更可能是一处“失落的祭祀之地”,甚至,可能有族人残留的痕迹或信息。
“天河遗响,我必须去。”苏婉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雨师之力源于水,司职净化滋养。碧落天虽为上古圣地,但我一路行来,察觉水脉多有滞涩污浊之处,与深黯之力侵蚀或上古灾变有关。若能在‘天河遗响’寻得净化源头或族中古法,或许对梳理碧落天气象、对抗‘蚀’力蔓延有所助益。”
她看向林弈,眼神清澈而坚定:“此外,若能寻得其他族人线索,或可汇聚力量,重振‘星陨之盟’中雨师一脉的职责。”
林弈深知苏婉外柔内刚,肩负族群使命,此行势在必行。他将一枚刻有简易星辰定位符的玉牌交给她,又给了几瓶快速恢复真元的“回元丹”:“苏姑娘心系苍生,林某敬佩。此行或与深黯污染正面相对,务必谨慎。联络方式与白芷相同。”
岩烬长老早已按捺不住,红点标注的“赤渊炎狱”对他和整个黑岩部落而言,不啻于传说中的圣地。
他起身抱拳,声如洪钟:“林公子,诸位!赤渊炎狱乃绝佳锻兵之所,更可能存有我族失落技艺的线索。老夫决意先带部分儿郎返回铁砧星域,召集族中所有大匠与精锐战士,做好万全准备,再来探此宝地!届时,定要为我星火同盟,锻造出不逊于上古的神兵利器!”
他挑选了五名伤势较轻、煞火根基扎实的战士随行,其余五名伤势较重的则留下修养,并协助风子岳守护营地。林弈将一部分得自天工遗藏外围、疑似稀有金属的材料样本交给岩烬,作为研究参考。
雷洪拍拍胸脯:“公子放心,遗藏深处肯定有好架打,俺老雷陪你!顺便盯着风老弟,别让他研究阵法太入迷,把自个儿搭进去。”
风子岳无奈摇头,随即正色道:“林兄,雷兄,天工遗藏深处必然禁制重重,我已初步解析了入口附近的部分符文规律,绘制了几张可能的路线与危险区域推测图,你们带上。我会尽快尝试修复营地附近一处看起来像是‘次级控制节点’的设施,若能成功,或能为你们提供远程预警或有限支援。”
蝎夫人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美好的曲线在火光下展露无遗,引得雷洪赶紧别过脸去。
她轻笑道:“奴家闲云野鹤惯了,就去碧落天各处转转,瞧瞧风土人情,顺便……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蟊贼,或是故人留下的‘礼物’。林公子,咱们后会有期啦。说不定,下次见面,奴家能给你带些有趣的消息呢。”
她说着,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营地外深沉的黑暗,那里曾是深黯教团退走的方向。
林弈深深看了她一眼:“夫人保重。碧落天波谲云诡,深黯教团恐未远离。”
蝎夫人嫣然一笑,不置可否,红裙飘动间,身影已如轻烟般融入平台外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至此,短暂的休整与商议结束。星火同盟,首次因机遇与使命,即将暂时分头行动。
翌日清晨,青冥天光透过穹顶滤下微弱的光芒。
白芷第一个出发。她换上了一身利于行动的淡青色劲装,长发束起,背着一个装满了符纸、丹药和简易布阵材料的小包裹。
她站在通往平台外一条狭窄金属栈道的入口,回头朝林弈、苏婉等人用力挥了挥手,笑容明媚中带着不舍,随即转身,步伐坚定地没入前方弥漫的淡淡雾气与错综复杂的管道建筑阴影中。
她的目标,是穿过遗藏外围复杂区域,寻找通往“云涡禁地”的路径。
苏婉稍晚一些。她已调息完毕,雨师之力恢复大半,气质愈发清冷出尘。她选择了另一条似乎有微弱水汽波动的通道,对林弈微微颔首,留下一句“保重,待我归来”,便飘然而去。湛蓝光影一闪,倩影已消失在通道深处。
岩烬长老与五名黑岩战士准备妥当。他们凭借匠族对金属与地脉的天然感应,找到了一条似乎通往遗藏较外围、可能存在其他出口的废弃运输管道。
与林弈等人郑重道别后,魁梧的身影踏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管道黑暗的尽头,他们要尽快返回星骸之怒号,启程回铁砧星域。
营地顿时显得空旷了许多。
林弈、雷洪、风子岳,以及五名养伤的黑岩战士,构成了留守探索遗藏核心的小队。
风子岳很快沉浸在次级控制节点的修复工作中,指尖流光飞舞,与古老的符文阵列进行着无声的对话。五名黑岩战士负责警戒营地周边。
林弈与雷洪则站在平台边缘,望着地图光影中,那并未标注、但显然是遗藏更深处的大片黑暗区域。
“公子,咱们往哪走?”雷洪扛着重刀,跃跃欲试。
林弈的目光,却再次投向怀中那枚来自墨衡的玉佩。冰冷的玉佩再无反应,但昨日那断断续续的警告,如同冰锥刺在心头。
圣尊加速计划……收割者不止一个……碧落天需小心……
还有,母尺记忆碎片中,那关于“黯蚀边界”观测、以及天工匠人们最后时刻的绝望与决绝……
“我们去那里。”林弈指向地图光影中,天工遗藏深处,一片被特别标记为暗红色、形似齿轮交错区域的边缘。
“母尺残留信息显示,那里是‘核心能源调控区’与‘太古观测数据归档库’的交界。或许,能找到关于碧落天建造初衷、‘黯蚀’更具体的记载,以及……山河社稷图其他残片的线索。”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有预感,碧落天隐藏的秘密,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墨衡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我们必须尽快查明真相,时间……可能不多了。”
雷洪虽不太明白那些复杂名词,但听出林弈语气中的凝重,重重点头:“明白了!管它龙潭虎穴,俺们闯了便是!”
两人与风子岳再次确认了联络方式和应急预案,带上必要的补给和风子岳绘制的推测图,踏上了深入天工遗藏核心的征途。
他们选择的通道,位于平台正前方,最为宽阔,但也最为幽深。通道两侧墙壁上,巨大的管道和线缆早已干涸断裂,如同死去的巨蟒缠绕。
地面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只有零星几盏镶嵌在墙壁高处、类似长明灯的法器,还散发着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苍白光芒。
行走其中,能清晰听到自己脚步的回音,以及远处不知名角落传来的、细微的金属收缩摩擦声,更添寂寥与诡异。
而就在林弈与雷洪深入通道约半个时辰后。
远在碧落天另一处,某片被扭曲力场和狂暴罡风笼罩的、如同巨大云雾漩涡的边缘。
白芷小心翼翼地贴着一处相对稳固的岩壁前进,手中捏着一张“御风符”,抵抗着外围混乱的气流。她按照眉心感应的模糊指引,以及地图的大致方位,艰难地向漩涡中心那若隐若现的、仿佛塔尖的轮廓靠近。
突然,她脚步一顿,瞳孔微缩。
前方不远处的雾霭中,一块半掩在风蚀岩石下的残破石碑上,刻着几个早已斑驳、却让她灵魂战栗的古篆——
“灵枢……禁地……擅入者……魂归……星寂……”
几乎是同时,在她身后极远处的雾气中,几点极其隐晦的、仿佛融入环境的灰暗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另一边,苏婉循着水汽与血脉感应,来到一片干涸的、河床宽阔如海、布满巨大龟裂的古老河道。河道尽头,隐约可见崩塌的山门与残缺的祭坛轮廓,那里应该就是“天河遗响”的遗迹。
但空气中弥漫的,除了淡淡的水灵遗韵,还有一股令人极不舒服的、如同腐烂水草混合着铁锈的腥气。河道某些裂缝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缓慢渗出,散发出与深黯“影噬”之力同源、却更加污浊的气息。
苏婉秀眉紧蹙,雨师之力自动在体表形成一层淡蓝光晕,隔绝那污秽气息。她看向祭坛方向,那里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的纯净波动,在污浊中顽强闪烁。
“污染……已经侵蚀到这里了吗?”她喃喃道,手中“玄水刺”悄然浮现。
而在铁砧星域通往黑岩部落的星路某段,岩烬长老所乘的小型飞舟正在寂静中航行。
突然,飞舟侧翼不远处的陨石带阴影中,一道没有任何标识、通体黝黑、线条流畅的梭形飞舟,如同潜行的鲨鱼,悄然滑出,不紧不慢地吊在了后方。
梭形飞舟的舷窗后,一双冰冷而充满计算意味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黑岩部落的飞舟。那双眼睛的主人,轻轻敲击着扶手,扶手上镶嵌的徽记,赫然是玉京巡天司的变体纹章!
碧落天,沉沙谷旧址,如今已被新的混乱势力占据的某处地下密室。
蝎夫人慵懒地靠在一张铺着兽皮的宽椅上,指尖把玩着一枚形似蝎尾、色泽漆黑的骨哨。她面前,跪伏着两名气息阴冷、但对她毕恭毕敬的灰衣人。
“莫殂那老鬼,去了‘骸骨荒原’?”蝎夫人红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是,主人。观测到白骨观主的‘引魂舟’在荒原外围出现过。同行者,至少还有两名‘灰烬使者’。”一名灰衣人低声汇报。
蝎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荒原……那里沉睡着上古神魔之战留下的无尽尸骸,对深黯教团那些钻研死亡与侵蚀的家伙来说,确实是块宝地。他们想在那里干什么?炼制尸傀?还是……寻找‘门’的碎片?”
她站起身,走到密室墙边,那里挂着一幅简陋的碧落天势力分布图。她的手指,缓缓点在了“骸骨荒原”的位置。
“看来,不能让他们太清闲了。”蝎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去,把我们之前‘无意中’得到的,关于荒原深处可能存在‘上古龙墓’的消息,稍微加工一下,透露给‘四海商会’在碧落天新来的那位‘胃口很大’的分会长。记住,要看起来像是不小心泄露的。”
“是!”灰衣人领命,悄然退下。
蝎夫人独自站在图前,望着“骸骨荒原”,又望向天工遗藏的大致方向,低声自语:“林弈啊林弈,可要快点成长起来……这潭水,可是越来越浑了。姑奶奶我能帮你们搅乱视线,但真正的硬仗,还得靠你们自己打。”
星空之下,暗流汹涌。分散的星火,已各自踏上布满荆棘与未知的征途。而命运的丝线,终将在某个时刻,再次将他们紧密编织在一起。
天工遗藏深处,林弈与雷洪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铭刻着无数齿轮与星辰浮雕的金属巨门。门缝中,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芒,以及一种低沉、规律、仿佛巨型心脏搏动般的……嗡鸣。
门的顶部,一行古老的星文在微光中浮现:
“能源核心——‘地火融星炉’——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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