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人和女真人，退兵或惨败后，我们再将视角转到动荡的关中与河西。
西京蛊灾之后，关中残破，十室九空。
昔日盘踞关中的世家大族要么迁徙中洲，要么南渡金陵，留下的地方豪强在蛊尸与孽兽肆虐的世界中，挣扎求存，对见死不救的朝廷，怨怼深重。
这些豪强带领子弟与流民，退入深山，凭险据守，渐渐站稳脚跟。
自顾九川入驻古神山，山中孽兽与蛊尸的活动便大为减少。豪强们见机，纷纷带领族人下山，凭借积累的武力和人口，大肆修筑坞堡。
他们不仅迅速恢复原有田亩，更趁乱占据世家大族遗下的良田、矿山、林场，实力飞速增长。待到龙首蛊雕被杨渊收服、穷奇魔尊伏诛的消息传来，西京蛊灾已算得上基本平息。
那些散落的蛊尸和孽兽不但不再是祸害，还是皮甲和蛊晶的重要来源。
关中的权力真空由这些新兴的坞堡豪强填补。他们组成联盟，实现自治自足，对朝廷政令阳奉阴违，乃至公然无视，更暗中与河西的萨蕃人勾结，意图献土投靠。毕竟，在河西之地，萨蕃人虽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但远比中洲朝廷‘友善’的多。在那里，除萨蕃贵族外，大地主与大商团才是真正的社会中坚力量，享有极大的自由与财富。
如富甲天下的河西张氏三途昌商团，便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对关中豪强而言，归顺朝廷是作奴才，归顺萨蕃人亦是作奴才，并无本质区别。反倒是萨蕃人起于部落，政简俗朴，手段直接，不似中洲朝廷盘剥酷烈，还规矩繁多。
那些‘友善’的萨蕃土老帽，自然是比自诩精明的中洲政客，更合豪强们的心意。
当狄人大举南下，北境烽火连天之际，关中豪强认为时机已到，秘密派遣使者，通过三途昌，联络上河西萨蕃朝廷。萨蕃巫王对豪强们，许以战后完全自治的承诺，约定里应外合，打开秦州大门，将整个关中拱手相让。
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本已残破不堪、防御空虚的秦州，竟突然杀出一大批灵武士，还有一个凶人——刘琨！
事情始末，还需从狄人军南下前夕说起。
那时，李逋在蛊神山上苦修。在顾九川的亲自指点下，他顺利掌握《云渊龙决》第四式：守于柔，战力值从二十五万点飙升至四十七万。
当他领悟出第五式‘融于渊’时，战力直接翻倍，达到恐怖的百万之数。
李逋心中不禁感叹，这《云渊龙决》不愧是北境天恒宗的镇派之宝。他本打算一鼓作气，将云渊七式全部学会，然而修炼到第六式‘归于拙’时，却陷入瓶颈，始终难以领悟其中精要。
顾九川道：“大巧若拙，讲究的是为道日损。需将过往所学一一化去，直至返璞归真。这是心境的修行，外人帮不得。”
李逋道：“能练成第四式和第五式，俺就已心满意足了。”
崔玉轻哼一声：“不求上进。”
李逋暗地里冲他呲牙。
待顾九川离去后，崔玉问：“不服气？要不要试试手？”
李逋傲然道：“你伤势痊愈了？俺可不想欺负人。”
崔玉笑道：“不仅痊愈，修为更有突破。”
李逋催动武王钱探查，惊见崔玉的战力值竟达五百万，失声道：“你突破十二转了？”
“异想天开，不过才十一转初境。”崔玉道：“我驾驭的可是大荒眠蝉凶蛊，战力自然非同寻常。”
李逋见崔玉步步逼近，身形虚化，逃到顾九川那里告状：“义父，小玉儿欺负人！”
崔玉脸色一沉：“你喊我什么？”
顾九川遥望西北，神色凝重：“莫要嬉闹。”
二人顺着他目光望去，崔玉率先会意：“师尊，秦州有变？”
顾九川点点头，吩咐道：“无咎，叫刘琨来见我。”
李逋领命下山，来到营地，见谢家五虎正与杜长缨、许逊谈笑，唯独刘琨坐在一旁，举着纸笔咿呀比划却无人理会。
杜长缨见李逋来，忙起身迎接，刘琨也激动地冲上前来，指着喉咙，啊啊啊个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李逋不解。
杜长缨忍笑不语，谢正解释：“许道长被师叔絮叨烦了，便寻草药，混在酒水中，师叔已经好几天说不出话了。”
闻言，李逋失笑，转头见许逊醉卧摇椅，旁置的纸张上标注着‘三十六’。
“嘛意思？”
“贫道余寿三十六日。”
李逋面露悲色，许逊洒脱摆手：“天意难违，善始善终便是圆满啊。”他晃晃空酒坛：“可惜存酒将尽。”
李逋没再说什么，带着刘琨上山。
刘琨一听要见顾九川，神情激动，跑的飞快，把李逋远远甩在身后。
来至山顶，顾九川直接问刘琨：“你本为驿传司的人，屡次求见我，是为求权柄？还是财富？”
刘琨指着喉咙，顾九川拂袖一划，他终于能开口说话：“顾司主！你不记得我，当年您渡江剿灭天兵时，我曾见过您！”
“荒谬，金陵伐天之战，乃一百六十年前的旧事。我观你根骨，年不过五十，从何得见？”
“我、祖正阳、赵臣，在大荒青铜沉渊，遇到一条河，在触碰到河水时，意识回到景国初年。”
刘琨急忙解释：“当时我附身在一个叫刘四哥的蛊修身上，是数师周墨麾下的士卒！”
“这么神奇？”李逋惊愕。
“青铜沉渊曾是天界中心，陨落大荒，乃是光阴之河的起源。”崔玉道。
“傻孩子，那不过是武王时期的藏书殿，以光影记录历史，让后人亲历，明鉴得失罢了。”顾九川摇头笑道：“刘琨，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屡次求见，为求权柄？还是财富？”
“秩序。”刘琨吐出两个字。
“有意思，继续。”顾九川眼中不掩欣赏之意。
“景国不亡，天理难容，但若真亡了，谁能收拾烂摊子？秩序的建立需要付出惨痛代价，毁灭却只在顷刻之间。没有朝廷，没有财政，没有律法，没有军队，又没有数师……到时谁来约束那些高阶蛊修？
所谓上古大争之世，机缘遍地，却亦是天下苍生的炼狱！”
顾九川动容，沉吟片刻：“知我者，刘越石也。”
闻言，刘琨热泪盈眶。
顾九川下令：“刘琨，现加封你为镇西将军、秦州刺史，即刻协助王猛，率归义军、苍头军及龙池部族驰援秦州，抵御巫族萨蕃，拱卫关中！”
刘琨接过虎符和铜印，下山奔赴秦州。
临行前，李逋将林疾、杜长缨乃至小狐妖，都被派去保护王猛，连秦云凰也被他呵斥离去。
王猛与刘琨率军疾行，赶至秦州治所上邽城。
只见城门紧闭，城头守卒寥寥，且个个神情懈怠，毫无戒备。直至大军逼近，城上方才有士卒惊做而起，探头质问：“汝等何人？”
刘琨高举虎符，朗声道：“我是朝廷新任的秦州刺史、镇西将军刘琨，特来接管防务，巩固城防！”
那士卒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啐了一口：“朝廷？干他娘的朝廷！”说话间，张弓搭箭，对准刘琨。
刘琨不怒反笑，抬手制止冯朝：“好汉，许是我等唐突，我们这就走。”说罢，他取出一袋碎金豆抛给杜长缨。
杜长缨会意，张弓将金袋射上城头，金豆哗啦啦洒了一地。守城士卒见状，纷纷丢弃武器，争先恐后地扑上去哄抢。
王猛举起手中小旗。
林疾打开储物箱，周小莫带人合力抬出一门灵金大炮，炮口对准城门。
一个抢到金豆的士卒心满意足，站起来见城下军队仍未离去，不耐烦地骂道：“你们咋还不滚，找锤！”
王猛只轻轻吐出一字：“分。”
人群分开，灵金大炮怒吼，锈蚀的包铁城门倒塌。紧接着，第二炮响起，瓮门也被轰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冯朝率归义军一拥而入，迅速将守城匪兵制服。
王猛与刘琨进入城中，巡视四方，心情愈发沉重。上邽城地处河谷，依山险而建，城中本设有大型粮仓，理应是易守难攻的边陲重镇。然而眼下，粮仓空空如也，城墙多处残破失修，最令人心惊的是，北面向着萨蕃人的城门，竟是昼夜洞开的！
此情此景，这分明是只防朝廷，不防萨蕃人。
杜长缨怒道：“王先生，这些人都该杀！该杀！”
王猛道：“朝廷不能保境安民，他们为自己寻一条活路，于情于理，并无大错。”
刘琨沉重地点了点头。
王猛不再多言，捏碎传讯灵符。片刻后，数道身影从城中各个角落悄然现身，统共不过五十人。他们气息精悍，眼神锐利，这些司卫是前任风信堂司长澹台尘战死后，留下的最后一点精锐。
王猛亮出令牌，众司卫齐齐躬身行礼：“参见司长！”
王猛下令：“尔等即刻分为远哨、近哨，密切监察萨蕃人与关中豪强的动向。记住，所有情报，无论巨细，必须呈报刘刺史和我决断。”
众司卫领命，四散而去。
王猛转向刘琨：“刘大哥，主公行前有令，城中一切军务防务，皆由您全权指挥。”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城外豪强坞堡：“而我要去会一会关中的地头蛇们。”
刘琨担忧道：“景略，此去龙潭虎穴，有把握吗？”
王猛笑道：“放心，我一定会带着粮食和援兵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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