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萧远山领着一众府内高层,恭敬侍立。
石门开启。
当那道白发身影沐浴着光走出的刹那,萧远山等人神魂剧震。
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那不是修为的威压,而是一种来自生命本源的俯视。
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正在缓缓旋转、欲吞噬万物的黑暗星空。
仅仅闭关三日,这位大人,又蜕变了。
变得更加高渺,更加不可揣度。
“大人……”
萧远山压下心中的骇然,正要开口禀报城中之事。
顾少熵已迈开脚步,从他身边走过。
“走吧。”
平淡的两个字。
萧远山猛地一怔。
一股滚烫的热血瞬间冲上头顶!
走?
去哪?
还能是去哪!
摘星楼!
面对玄风三杰的联手逼宫,面对那传遍全城的嚣张话语。
这位大人,没有选择避让。
他要去正面赴约!
“遵命!”
萧远山再无半句废话,激动得身体都在颤抖,立刻紧随其后。
他不知道这位大人为何如此自信。
但他知道。
自己接下来要见证的,必将是载入玄风域史册的,神话一幕!
摘星楼下,人山人海。
宽阔的中央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周围的阁楼屋顶都站满了人。
诡异的是,以摘星楼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空无一人。
那里,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用混杂着敬畏、好奇与幸灾乐祸的复杂视线,死死盯着南天府的方向。
他们在等。
等那个搅动了整座落云城风云的白发魔子。
“他会来吗?”
“来?来送死吗?那可是玄风三杰!随便一个,都能轻易碾死他吧!”
“此人行事霸道,一掌抹平黑风山,绝非胆小之辈,我看他必来!”
人群中议论纷纷,喧嚣震天。
就在这时,人群如被分开的潮水,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自通道尽头,缓缓走来。
前面的是一名白发青年。
一袭纤尘不染的紫色道袍,面容英武,步伐不急不缓。
他所过之处,所有喧嚣,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
死寂。
他身后,跟着南天府的萧远山。
这位金刚境七重天的落云城新主,此刻却像卑微的仆从,亦步亦趋,连头都不敢抬得太高。
当那道白发身影,踏入那片百丈真空地带时。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来了。
他竟然真的敢来!
顾少熵的脚步,停在摘星楼前。
他无视周围数万道视线,只是平静地抬头,看了一眼这座高耸入云的古楼。
他正要踏入。
一道身影自楼门阴影中闪出,拦住他的去路。
那是一名身穿霸刀门服饰的青年,面容倨傲,浑身刀气凌厉,修为赫然是金刚境一重天。
他用审视货物的轻蔑姿态,上下打量着顾少熵,嘴角挂着玩味的讥讽。
“我家少主有令。”
“想登楼,可以,但需凭实力。”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高耸的楼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楼九层。”
“每一层,都有一位我等三方势力的天才镇守。”
“阁下若能一路打上去,自然就有资格,与我家少主、洛璃仙子、药尘丹王三位大人同桌论道。”
轰!
人群彻底炸锅!
这是何等的羞辱!
这哪里是论道?
这是把那位白发魔子,当成了需要层层闯关,才有资格觐见的挑战者!
是将他的尊严,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狠狠踩在脚下!
“欺人太甚!”
萧远山气得浑身发抖,老脸涨成猪肝色,金刚境七重天的恐怖气势轰然爆发,便要上前!
顾少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萧远山那冲霄的气势,如被冰水浇灭,瞬间熄火。
他低下头,恭敬地退到一旁,再不敢异动。
顾少熵收回视线,从始至终,未曾看过那名霸刀门青年一眼。
对方,如同一团空气。
随即,他再次迈步,径直走向那扇古朴的大门。
彻头彻尾的无视。
“找死!”
那名霸刀门青年怒火攻心,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他长刀出鞘,一道凌厉刀罡带着开山裂石之威,恶狠狠劈向顾少熵的后心!
顾少熵脚步未停。
甚至没有回头。
刀罡临身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气劲,自他体表反震而出。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那名霸刀门天才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感觉自己不是劈在一个人身上。
而是劈在了一座从九天砸落的太古神山上!
一股无可匹敌的恐怖力量顺着刀身疯狂倒卷!
他连人带刀像被攻城锤砸中的炮弹,鲜血狂喷着倒飞出去!
“咔嚓!咔嚓!”
一连串密集的骨裂声在他体内疯狂炸响!
他重重砸在百丈外的广场地面上,抽搐两下,昏死过去。
一身金刚境修为,几乎被震得粉碎!
而顾少熵,一步,踏入了那幽深的大门之内。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广场之上,数万修士,鸦雀无声。
他们呆呆地看着远处不知死活的霸刀门天才,又看了看那洞开的楼门,大脑一片空白。
一步?
连手都没动,就废了一名金刚境天才?
这是什么怪物?!
摘星楼,第一层。
楼内空间极大,自成天地。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异香,地面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诡异花草。
一名药王谷丹师青年盘坐于楼梯口,身前漂浮着紫金丹炉,正满脸冷笑地看着走进来的身影。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玩味。
“药王谷,药不凡。”
“此阵,‘七绝化神香’,以四十九种天下奇毒炼制,见血封喉。”
他指着周围的妖艳花草,笑得愈发残忍。
“金刚境四重天,在此地呼吸三次,便会神魂消融,化作脓血,成为这些宝贝的养料。”
他看着毒阵中面不改色的顾少熵,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怜悯。
“可惜了,你若在门外求饶,还能留得一命。”
“现在……”
“你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周围妖艳的花草猛地绽放!
浓郁到化为实质的七彩毒雾,如决堤洪水,朝着顾少熵铺天盖地扑去!
顾少熵的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淡漠。
道品金刚身,万法不侵,万毒不入。
这些足以让寻常修士闻之色变的剧毒之气,在靠近他身体三尺范围时,便被一股无形的气场强行净化、分解,湮灭。
不,那不是净化。
那是被一种更高等的力量,无意识地吞噬了。
他周身三尺,自成一方禁区,是所有污秽与剧毒的终点。
“这……这怎么可能?!”
药不凡脸上的残忍笑容彻底僵住。
他骇然欲绝地看着那道在毒雾中闲庭信步的身影,整个人都傻了。
七绝化神香,失效了?
这可是连他师尊,一位金刚六重天的炼丹宗师都赞不绝口的得意之作!
“幻觉!一定是幻觉!”
药不凡面目扭曲,状若疯魔!
他猛地一拍丹炉!
“给我死!!”
轰!
丹炉中,一团粘稠如墨的毒液化作狰狞毒蟒,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顾少熵当头噬下!
这是他压箱底的手段,‘九幽腐神液’!
一滴,便可腐蚀玄阶宝器!
然而。
顾少熵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头。
他甚至懒得躲。
任由那条狰狞的毒蟒,将他一口吞下。
“哈哈哈哈!蠢货!任你肉身再强,被我的九幽腐神液沾染,也必死无疑!”
药不凡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癫狂大笑。
可他的笑声,持续不到一息,便戛然而止。
嗤……嗤……
一阵诡异的声响自那团粘稠的毒液中传出。
那足以腐蚀万物的黑色毒液,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快速蒸发、消融!
一道白发身影,毫发无伤地自消散的毒雾中,重新显现。
“你……”
药不凡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变调。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少熵,在那片狼藉中,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脏上!
恐惧,如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所有理智。
“不!别过来!”
他惊恐尖叫,手脚并用地向后逃窜。
可他的身体却被一座无形的大山镇压,动弹不得分毫。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来到他面前。
然后。
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白皙修长,不染一丝尘埃。
在药不凡眼中,却化作了死神的镰刀,索命的阎罗!
“不……不要……”
噗。
一声轻响。
顾少熵的手指,无视了护身宝甲,无视了他竭力撑起的护体罡元,轻而易举地,点在他的眉心。
一股霸道绝伦的毁灭之力轰然涌入!
药不凡浑身剧震,一身金刚境二重天的修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倾泻一空!
他整个人被那股巨力带着向后倒飞。
“砰”的一声,被死死地钉在身后的墙壁上。
鲜血,顺着墙壁,缓缓流下。
他瞪大了双眼,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骇然与不甘。
顾少熵收回手指。
他没有再看那个被废掉修为,如死狗般钉在墙上的药王谷天才一眼,径直朝着通往第二层的楼梯,走了过去。
……
第二层。
这里没有第一层的阴森毒气,反而光线明亮,四壁空旷。
楼层正中,一名青衣女子盘膝而坐。
她身前,七十二杆阵旗自行浮沉,旗面流光,勾勒出一座无比繁复的玄奥法阵,将她身形笼罩。
顾少熵踏入的瞬间,女子睁开了双眼,眼眸平静无波。
“洛璃仙子座下,青衣。”
她没有药不凡的倨傲,声音清冷,只是平静地自报家门。
“此阵,‘七情幻杀’。”
“它能引动你心底最深的执念,最原始的恐惧,化作心魔,从内而外,将你的神魂撕碎吞噬。”
“你的肉身再强,也挡不住心魔之厄。”
话语间,是源于阵法,源于她家小姐的绝对自信。
语毕,青衣双手结印。
嗡!
七十二杆阵旗剧烈颤动,一道道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瞬间将顾少熵淹没。
刹那间,天旋地转。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破碎,重组。
前世的记忆,今生的杀伐,化作亿万张破碎的面孔,如决堤的洪流涌入他的脑海,要将他的神智彻底撕裂,拖入万劫不复的炼狱。
顾少熵的脚步,第一次停了下来。
他静立原地,任由无穷无尽的幻象侵袭。
那张英武的面容,不见丝毫变化,深邃的眼眸古井无波。
心魔?
他的道,是吞噬诸天,唯我独尊。
他的心,早已在尸山血海与孤高求索中,被锤炼得比道品金刚之躯,更加坚不可摧。
区区凡俗的七情六欲,也配撼动他?
重瞳,开。
他眼底深处,两道细微的湮灭神光一闪而逝。
嗤。
世间万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
所有光怪陆离的幻象,所有撕心裂肺的魔音,都在这一眼之下,如同阳光下的泡沫,瞬间支离破碎。
空荡荡的楼层,恢复了原貌。
“噗!”
阵眼之中,青衣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煞白。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那道毫发无损,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身影。
幻杀阵,破了?
怎么可能!
这可是小姐亲手为她布置,连金刚境五重天的强者都能困住一炷香的绝杀之阵!
居然被他一眼就……
他到底做了什么!
顾少熵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已然走到了阵法边缘。
重瞳之下,这所谓的“七情幻杀阵”,七十二处阵基节点,三百六十个能量流转的细微破绽,在他眼中清晰毕现。
漏洞百出。
他甚至懒得用蛮力。
只是随意地抬起脚,向前一步踏出。
咚。
这一步,不偏不倚,精准到毫厘。
正正踩在了整座大阵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一处能量节点上。
仿佛是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密集得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那七十二杆流光溢彩的阵旗,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自那被踩中的节点开始,齐齐崩裂,炸成漫天齑粉!
大阵,崩溃。
“噗——!”
身为布阵者的青衣,如遭万钧雷击。
她的神魂与阵法相连,阵破,魂亦重创。
她再次狂喷一口逆血,身体软软倒下,气息瞬间萎靡,当场昏死。
从始至终,顾少熵连衣角都未曾凌乱。
他跨过地上昏死的青衣,踏上了通往第三层的阶梯。
第三层。
甫一踏入,一股霸烈无匹的刀气便扑面而来,凌厉得足以刮骨。
楼层中央,一名身材魁梧的霸刀门弟子,扛着一柄门板宽的鬼头大刀,浑身战意冲霄。
“霸刀门,王霸!”
“金刚境三重天!”
他没有一句废话,在报上名号的瞬间,整个人已化作一道狂猛的旋风,当头斩下!
“霸刀三式,力劈华山!”
恐怖的刀罡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色气浪,发出刺耳欲聋的尖啸!
面对这狂猛一击,顾少熵依旧不闪不避。
他甚至懒得抬手。
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柄鬼头大刀,恶狠狠地斩在他的肩膀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轰然炸响!
狂暴的气浪向四周疯狂席卷,将第三层坚固的墙壁都震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王霸只感觉自己这一刀,不是劈在人身上。
而是劈在了一座从九天之上砸落的太古神金魔山!
一股无可抗衡的反震之力,顺着刀身疯狂倒卷!
虎口,瞬间炸裂,鲜血淋漓!
他骇然抬头。
只见自己的鬼头大刀,那柄货真价实的玄阶中品宝器,刀刃处竟崩开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豁口!
而对方的肩膀上……
别说伤口。
连一道白印,都未曾留下!
怎么可能?!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顾少熵动了。
反手一掌。
动作随意得像是驱赶一只夏日的蚊蝇。
砰!
王霸那魁梧的身躯,连同那柄门板宽的大刀,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拍飞!
他像一个被随意丢弃的破麻袋,重重撞在远处的墙壁上,滑落在地。
全身骨骼寸寸断裂,口中鲜血狂涌如泉,挣扎两下,便昏了过去。
顾少熵继续向上。
第四层。
第五层。
第六层……
他一步一步,一层一层,向上走去。
每一层,都有一名在玄风域成名已久,修为至少在金刚境的天才镇守。
他们的手段,或诡异,或阴毒,或刚猛。
但在顾少熵面前,无一例外,都走不过一招。
他甚至没有动用所谓的全力。
只是随手一指,随意一掌。
便将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天才,如同清扫垃圾般,一一扫开。
楼外。
数万名修士,只能看到摘星楼那古朴的窗户,一层,接一层地,短暂亮起,然后又迅速黯淡。
“第一层灭了!”
“第二层也灭了!太快了!”
“第三层……第四层!天!这人是个怪物吗?他打穿四层,用了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
“这怎么可能!每一层可都是一位成名已久的金刚境天才啊!”
人群早已从最初的幸灾乐祸,变成了无尽的惊骇与不敢置信。
他们能想象楼内正在发生激战。
却根本无法想象,那所谓的战斗,竟是一场如此摧枯拉朽,如此不讲道理的单方面碾压!
摘星楼,顶层。
奢华的房间内,香炉青烟袅袅。
聂狂,洛璃,药尘三人,围坐玉桌。
桌前,一面巨大的水镜,清晰地映照出楼内每一层的景象。
一开始,三人的脸上,还挂着猫戏老鼠般的玩味。
可当顾少熵一指点废药不凡,一眼破掉七情幻杀阵,一肩震废王霸时……
他们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当顾少熵毫不停歇,势如破竹地打穿第六层、第七层时……
那抹凝重,变成了惊疑。
“他的肉身……怎么可能强到这种地步!”
聂狂那双永远燃烧着战意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名为震撼的情绪。
“我的七绝化神香对他无效!他的神魂,坚不可摧!”
丹王药尘俊美的面容上,血色尽褪,带着病态的苍白。
笼罩在仙雾中的洛璃仙子,那绝美的脸庞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容,她喃喃自语。
“好霸道的拳意……不,那甚至不是拳意,而是一种……吞噬的道韵!这……这是什么路数?”
玄风域最顶尖的三位天骄,此刻,再无一丝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们看着水镜中那道势不可挡的白发身影,如临大敌!
当顾少熵一拳打穿第八层的防御,将那名金刚境三重天的守关者打得生死不知时。
三人,终于彻底坐不住了!
他们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水镜!
咚。
一声轻微的脚步声,自楼梯口传来。
那声音像是死神的鼓点,让三人的心脏狠狠一抽。
最后一步。
顾少熵踏上了通往第九层的阶梯。
他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顶楼大门,平静的视线,落在那三张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的年轻脸庞上。
微风自窗口吹入,拂动他额前的一缕白发。
他淡漠开口。
“我来了。”
“你们,想怎么和我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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