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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一声脆响,尖锐得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
那不是金铁交鸣,而是利刃斩入坚木的、沉闷而又决绝的声音。
厚重的楠木桌案,在孙权含怒一击之下,被生生削去了一角。那被斩下的木块在空中翻滚了两圈,带着几缕飞溅的木屑,重重地砸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啪嗒”的闷响,随后便是一阵骨碌碌的滚动,最终停在了大厅中央,离姜云的脚边不过数尺之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那把剑斩断了。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彻底的死寂。所有的声音——呼吸声、心跳声、衣袂摩擦声——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吞噬了。空气凝固得如同琥珀,将每一个人都封存在了各自的表情里。
张昭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此刻已是灰败如死。他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块还在微微颤动的木头角,仿佛看到的不是木头,而是自己分崩离析的政治生涯,是江东世家安逸自保的美梦被彻底斩碎的残骸。他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一生引以为傲的口才与声望,在这一剑之下,化为齑粉。
与文臣席位的死气沉沉截然相反,武将那边,是一片压抑到极致的沸腾。
甘宁的一双虎目瞪得溜圆,眼中燃烧着两团熊熊的烈火。他紧紧地握着双戟,手背上青筋虬结,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窜动。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嗜血的兴奋。这一剑,比任何战鼓都更能点燃他心中的狂性。
程普、黄盖等一众老将,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杆,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已经穿透了这府邸的墙壁,看到了长江对岸那连绵不绝的曹军大营。战意,在他们这些老兵的血液里,重新苏醒。
孙尚-香的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看着自己的二哥,那个手握长剑,身躯挺拔,碧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属于王者的锐利光芒的兄长,只觉得既陌生,又无比的骄傲。她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风暴的中心——姜云。
他依旧站在那里,神色平静,仿佛这足以改变江东命运的一幕,不过是戏台上的一出折子戏。可孙尚香知道,这场大戏的剧本,是他写的;这场大戏的导演,也是他。这个男人,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整个江东的棋局,都搅动了。
姜云的脑海里,那个穿着马褂的说书小人,已经激动地从高台上站了起来,抚掌大笑。
‘漂亮!太漂亮了!’
‘削木为誓,立斩桌角!这戏码,经典!孙权这小子,有前途啊,深得我辈装……啊不,深得我辈领袖之精髓!’
‘瞧瞧,瞧瞧这张老头的脸色,跟刚从石灰缸里捞出来似的。再瞧瞧那帮大老粗,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就差当场脱了裤子拜把子了。’
‘啧啧,这效果,满分!我这剧本写得,连我自己都佩服!’
小人得意地摇晃着脑袋,一副“天下尽在我手”的臭屁模样。
就在这片几乎凝固的寂静之中,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敬畏、是狂热、是绝望,还是好奇,都不由自主地,缓缓地,汇聚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周瑜。
从始至终,这位江东水师大都督,江东真正的擎天玉柱,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他没有像鲁肃那样慷慨陈词,也没有像武将们那样请战叫嚣。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沉默,比任何人的言语都更有分量。孙权的决断,若没有他的支持,便如无根之木,终究难以长久。
在全场死寂的注视下,周瑜终于有了动作。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优雅的韵律感。他先是缓缓地放下了手中那只已经空了的酒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湖,在每个人的心头都漾开了一圈涟漪。
然后,他抬起手,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了衣袖上一点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最后,他抬起了头。
那张俊美得不像凡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那微笑很淡,如同春日里初融的薄冰,又如烟雨中绽放的梨花,温和,清雅,却又带着一种能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深邃。
他没有看孙权,也没有看张昭,他的目光,穿过了大厅里浮动的光影,径直落在了姜云的身上。
终于,他开口了。
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越动听,在这死寂的大厅里,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姜先生之才,公瑾佩服。”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多余的修饰,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哗——”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低低的哗然。
如果说,孙权的拔剑立誓,是君主以雷霆之威,强行定下了联盟的基调。那么,周瑜这句轻描淡写的“佩服”,就是为这个基调,盖上了最权威的、无可辩驳的印章。
江东大都督周瑜,亲口承认,他佩服一个外臣!
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足以震动整个江东!
姜云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他对着周瑜,不卑不亢地遥遥一揖,算是回礼。
周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转头看向主位上的孙权,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温和:“联刘抗曹,确为上策。主公英明。”
这八个字,彻底宣判了主和派的死刑。张昭的身子又是一晃,几乎要从席位上滑落下去。
孙权紧握着剑柄的手,终于松开了几分。他看着周瑜,眼中充满了感激与信赖。有公瑾此言,他这江东之主的位置,才算是真正坐稳了。
整个宴会厅的气氛,在这一刻,终于从剑拔弩张的紧张,转向了尘埃落定的轻松。鲁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武将们更是喜形于色,甘宁已经忍不住开始盘算着,该从哪里先给曹军来一下狠的。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之时,周瑜的话锋,却忽然一转。
他依旧看着姜云,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精光。
“但,”
仅仅一个字,就让刚刚松弛下来的气氛,又一次绷紧了。
周瑜的语气依旧平和,听不出丝毫的挑衅,却像一位最高明的棋手,在看似随意的落子间,布下了新的棋局。
“联盟之事,非同儿戏。先生之宏论,在于大势,在于战略。然,公瑾更关心,细微之处。”
他顿了顿,端起侍者刚刚为他斟满的酒杯,对着姜云遥遥一敬,那温和的目光,却变得锐利了三分,仿佛要穿透姜云的皮囊,直抵他的灵魂深处。
“不知先生,对我江东水军,对我周公瑾,又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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