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哲那番话，如同惊涛骇浪，冲击得众人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息。御书房内，一时间只剩下火锅汤底翻滚的细微声响，以及众人沉重的呼吸。
李靖首先回过神来，这位以沉稳着称的军神，此刻眼中也充满了后怕与庆幸。他猛地起身，对着秦哲，郑重地、深深地一揖到地。
“秦王殿下……”李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药师，代我这不成器的徒儿，谢过殿下再造之恩！”
他直起身，看向脸色惨白、额角冷汗涔涔的侯君集，目光复杂。侯君集早已僵在原地，浑身冰冷，秦哲描述中那个“与太子谋反”的自己，像一道冰冷的枷锁，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他不敢想象，若没有秦王的出现，没有师傅的耳提面命，自己会不会真的因为一时的贪念或对太子的愚忠，踏上那条万劫不复的绝路？
“孽障！还不跪下谢恩！”李靖厉声喝道。
侯君集如梦初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哽咽：“末将……侯君集，谢秦王殿下点拨之恩！谢师傅教诲！末将糊涂！末将……险些铸下大错！”他此刻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对未来的警醒。
长孙无忌的脸色也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他自诩智计超群，对权力也有着本能的渴望。秦哲那句“妹妹死后对权柄的迷恋”，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剖开了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角落。他想起历史上那些外戚专权、最终身死族灭的例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秦哲，同样躬身长揖，姿态前所未有的谦卑：“秦兄……不，秦王殿下。辅机……受教了。若非殿下今日点破迷障，辅机恐……恐真会迷失本心，行差踏错。此恩，无忌铭记五内。”他心中暗道，从今往后，对那至尊权柄，须得退避三舍，谨守臣节，方是保全身家、不负皇恩之道。
杜如晦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他身体一直不算硬朗，历史上早逝的阴影也曾笼罩着他。如今，在秦族神药和孙思邈的调理下，他感觉身体比十年前还要健旺，每日处理政务精力充沛。他离席，颤巍巍地就要大礼参拜。
“秦王殿下！克明……克明多谢殿下活命之恩！更谢殿下，挽大唐于既倒，救吾等于未然！”杜如晦声音哽咽。他想到历史上自己早逝后，陛下痛失臂膀，朝局或许因此产生的波澜，更觉秦族之恩，天高地厚。
房玄龄也起身，长揖到底：“玄龄亦谢过秦王。若非殿下与秦族诸位，此刻……此刻吾等能否安坐于此，把酒言欢，尚未可知。更遑论，开创如今这亘古未有之盛世局面。”他心中感慨，若非秦族，自己或许真要如秦哲所言，在失去诸多挚友同僚后，孤独终老。如今同僚俱在，陛下英明，国势日隆，何其幸也！
秦哲看着眼前这帮历史上名垂青史、此刻却对他感激涕零的名臣良将，摆了摆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行了，都起来吧。用不着行这么大礼。我秦族来这儿，不是为了受你们跪拜的。”
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我刚才说的，是‘没有我们’的那个走向。既然我们来了，那些糟心事儿，自然就不会再发生。”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世民身上：“老李，还有诸位，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孙神医的医术，加上我们带来的法子，不敢说让人长生不老，但让你们无病无灾，多活几十年，问题不大。杜相的病根已除，秦将军的身子骨比牛还壮，李尚书夫人的痼疾也好了，皇后凤体安康，太子……也没走上歪路。”
“我们改变了药材，改良了农具，找到了新粮，弄出了水泥、钢铁、火药……看起来是改变了东西，实际上，改变的是活生生的人的命。”
秦哲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而真诚：
“我秦族万把人，跨越……嗯，反正是费了天大的劲儿来到这儿，图什么？”
“图你李家的皇位？笑话！那位置烫屁股得很，谁爱坐谁坐去，我们没兴趣。”
“图荣华富贵？我们要真想，自己不能挣？需要来抢你们的？”
“我们来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俩，而且从来没变过。”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灭东瀛。这是血海深仇，是刻在骨子里的使命，没得商量。以前跟你们说，你们可能不理解，现在，该懂了吧？”
李世民重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神冰冷而坚定。其他人也无不面露肃杀之色。若说之前对“灭族”还有一丝道德上的疑虑，听完那番“未来”描述，此刻心中只剩下同仇敌忾的杀意。
秦哲收起一根手指：“第二，就是顺手，拉你们大唐一把，或者说，拉咱们华夏文明一把。让这盛世，别那么短命，别遭那么多罪，别让子孙后代，再经历我们……嗯，再经历那些不该经历的苦难。”
“我们带来的东西，教给你们的技术，给你们的建议，甚至逼着你们去想那些头疼的‘未来难题’，都是为了这个。”
他环视一圈，语气带着一种超然的淡然：“所以，你们真的不用整天琢磨我们秦族想干嘛，会不会夺你们的权，会不会架空朝廷。累不累啊？”
“我们要真想那么干，用得着这么费劲？直接掀桌子不更简单？”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刺耳，但在场所有人，包括李世民，都听出了其中毫无作伪的坦荡，以及那背后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实力自信。
“秦族，是大唐最锋利的那把刀，也是撑住大唐不会倒的那根柱子。但我们不会去坐那把椅子。”
秦哲总结道，语气斩钉截铁，“这把椅子，还得你老李，还有你的子子孙孙去坐。
坐得稳，坐得好，带着大伙儿一起过好日子，别走回头路，别让悲剧重演，这就行了。”
他重新拿起筷子，在锅里捞了捞，夹起一片煮得正好的羊肉，放进李世民面前的碟子里。
“所以啊，各位。”
秦哲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略带惫懒的笑容，但眼神却清澈而明亮，仿佛能洞穿一切：
“该吃吃，该喝喝，该打仗就去打仗，该治国就去治国。倭国，我们来灭。技术，我们给。难题，一起想。但大唐的路，终究得你们自己走。”
“命运已经改了，枷锁已经砸了，前方是坦途还是新的坎坷，看你们自己了。”
“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复杂的脸色，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颠覆任何人认知、决定帝国未来走向的话语，只是闲聊家常。
李世民看着碟子里那片羊肉，又看看埋头吃饭的秦哲，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和隔阂，终于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坚定，以及沉甸甸的责任感。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李靖、侯君集等人，也各自坐回座位，默默消化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夜所得到的信息。震惊、后怕、庆幸、明悟、责任感……种种情绪交织。
但有一点，他们此刻无比清晰、无比确定：
秦族，是友非敌。是擎天之柱，而非榻侧之虎。
大唐的命运，已然不同。而他们的命运，也已牢牢绑在了这艘正在驶向未知、却充满无限可能的巨轮之上。
火锅依旧沸腾，香气四溢。但今夜之后，一切，都已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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