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林昭昭手背的金网还未褪尽，手机震动声就炸响在控制室。
可她记得——昨夜灯未熄，磁带机转出第一声杂音时，时间就开始倒流。
她彻夜未眠。
老磁带在播放舱里低吟，起初只是沙沙的空白，直到第十七分钟，童声突然刺破电流：“我长大要当摇滚主唱！穿皮衣、甩头发、吼到天花板掉灰！”
那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记忆锁孔。
她翻出沈巍给的U盘，加密文件解码后跳出李维的录音：“甜妹训练营核心——让她们相信‘自然’就是讨好型人格。”
她的指尖发冷，又调出磁带盒夹层里的泛黄纸片——那是苏糖十岁时的涂鸦，
“摇滚主唱梦想清单”旁画着戴铆钉手套的小女孩，字迹力透纸背：“吼三分钟，耳朵聋也值！”而纸片边缘焦黑，像是从作业本上偷偷撕下的残片。
她盯着全息屏上“苏糖 耳返”的热搜，想起昨夜苏糖攥着磁带离开时的背影，稳得不像逃，倒像被押送。
指甲掐进掌心的痛感还在，电话却已响起。
“林老师，苏糖因健康原因退出后续录制。”制片人的声音像裹了层棉花，“医院出了诊断书，情绪波动障碍，不宜继续高强度录制。”
林昭昭冷笑：“昨天还能自己走下电梯的人，今天就障碍了？”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压低声音：“程野拿了三甲医院的证明，我们……扛不住。”
咔嗒。
她挂断电话时，指节泛着青白。
她转身抓起平板，指尖在搜索框里敲得噼啪响——“程野 心理操控”。
沈巍上周给的U盘还躺在控制台，她拽出来插进去，加密文件应声而开。
录音里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是李维的：“甜妹训练营核心——让她们相信‘自然’就是讨好型人格，让‘失控’等于‘灾难’。”
林昭昭的呼吸骤然急促，她调出邻居提供的扫描件（实为随磁带寄来的附件资料），苏糖十岁时的涂鸦上，歪歪扭扭写着“摇滚主唱梦想清单”，旁边画着戴铆钉手套的小女孩，字迹力透纸背：“吼三分钟，耳朵聋也值！”
“她不是不愿做自己。”林昭昭对着空气喃喃，“是被训练成恐惧自己。”
手机突然震动，是小柯发来的视频。
画面里苏糖在后台摔化妆镜，眼眶通红地喊：“我不许笑！”下一秒镜头被切断，剪进正片的却是她捂嘴笑出梨涡的“可爱小脾气”。
林昭昭的喉咙发紧，她抓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个更大的圈，圈里写着“声之屋 第二阶段”。
“沈巍！”她按下内部通话键，“把苏糖近三年所有‘甜美发言’剪辑成循环音频，植入密室录音机。”
“昭姐，这会不会太刺激？”沈巍的声音有点发颤。
林昭昭盯着白板上苏糖童年的“吼”字，指节抵着下巴：“她需要听见——那些‘应该’的声音，和‘真实’的声音，到底哪个更响。”
下午三点，苏糖被经纪人“护送”到密室门口。
她穿着和昨日一样的白裙子，发尾却没卷，松松垮垮搭在肩上。
程野捏着她胳膊的手青筋凸起：“配合点，录完就去医院。”
苏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她看着林昭昭从控制室出来，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门“咔嗒”锁上的瞬间，林昭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监控屏里，苏糖站在吸音棉包裹的房间中央，像片被风卷进棉花堆的枯叶。
“你真可爱。”
“姐姐觉得你自然最打动人。”
“粉丝就爱看你傻笑。”
循环音频突然响起，苏糖的肩膀猛地一震。
她下意识扬起嘴角，可这次没有镜头，没有耳返，笑容僵在30度就泄了气。
林昭昭盯着她的手指——那双手正无意识地抠着裙角，和三年前采访时一模一样。
“我长大要当摇滚主唱！穿皮衣、甩头发、吼到天花板掉灰！”
童年的童声混着甜妹语录炸响，苏糖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踉跄两步，后背撞在吸音棉上，双手捂住耳朵：“别说了……我都听够了！”
林昭昭的拇指悬在触发键上，汗水顺着指缝滑进按键缝隙。
她想起小柯发的后台视频，想起阿阮举着“我们接得住”的灯牌，终于按下播放键。
“我们追了你八年，不是为了看一个剧本！”阿阮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哭、你怒、你暴躁，我们都接得住！”
紧接着，后台摔镜子的怒吼穿透音频：“我不许笑！”
苏糖的手从耳朵上滑落。
她瞪着空气，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裙角，染出深灰色的斑。
林昭昭看见她的胸脯剧烈起伏，像要把积压了三年的气全吐出来。
“我就是暴躁！”苏糖突然吼出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我就是不想笑！我就是讨厌你们说我‘自然’——因为我根本没机会不自然！”
老磁带“咔”地倒带，童年的歌声再次响起。
苏糖愣在原地，突然笑了，眼泪却越流越凶。
她扯下头顶那只缀满蕾丝的蝴蝶结发卡，狠狠摔向墙面，塑料撞击声在吸音棉里闷响成一声叹息。
林昭昭的视线模糊了。
她抹了把脸，轻轻推开控制室的门，在密室门口叩了三下。
门开的瞬间，苏糖的脸还挂着泪，眼睛却亮得惊人：“林老师，我能……再录一遍吗？”
林昭昭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盘新磁带：“你想录什么？”
“就录刚才那句。”
苏糖吸了吸鼻子，嘴角翘得很随意，没数几颗牙，“我就是暴躁——这才是我的高音。”
深夜十一点，阿阮的短视频在微博炸开。
画面里苏糖摔发卡的动作被慢放，配文：“苏糖撕了人设，我哭了。”转发量像窜天猴，十分钟破十万，评论区刷着“我们接得住”的红色弹幕。
一条热评被顶至最高：暴躁才是我的高音
“#我们接得住# 看完我哭了。三年前我也笑着说我没事，直到现在才敢说我不开心。”——@抑郁康复日记
程野的办公室里，落地灯投下昏黄的光。
他盯着手机屏幕，指节捏得发白。
桌上的诊断书被他撕了又撕，碎纸片落了满地，像场苍白的雪。
他忽然停下，弯腰捡起一片碎纸，上面印着“情绪波动障碍”，盯着看了许久，嘴角扯出一丝笑：“你说她疯？……可明明是我们教她装正常的。”
“李顾问。”他突然抓起电话，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准备媒体通气会，明早十点。”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和手机屏幕上那句刺目的“苏糖 真实”——正在热搜第一的位置，烧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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