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风卷着废弃剧院特有的霉味和铁锈气,往人衣领子里钻。
剧院那扇沉重的橡木门只开了一道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门口没有保安,只有林昭昭摆放的一台改装过的读卡器,旁边立着一块硬纸板,手写着几个字:【入场需静默,心跳即门票】。
那些沉默的黑影依次上前。
他们从怀里掏出一张像是在胸口捂了很久的卡片——那是林昭昭特制的感应卡,里面嵌着微型热敏电阻和脉搏传感器。
只有紧贴胸口超过三分钟,采集到稳定且持续的人体生物电信号,卡片才会由灰变红。
“滴。”
一声轻响,绿灯亮起。
没有寒暄,没有交谈,甚至连眼神接触都很少。
每个人进去后,都自觉找了个角落站定,像是生怕弄脏了这早已积满灰尘的地板。
控制室在二楼,隔着一面单向玻璃。
沈巍面前摆着三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波形图密密麻麻,像乱了套的心电图。
他盯着其中一组数据,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昭昭姐,”沈巍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混进来了。”
林昭昭正调试着那个老旧的立式麦克风,闻言手上的动作没停:“几只?”
“七个。”
沈巍把那一组数据放大,指着上面几条几乎是直线的波形,“这七个人的心跳太稳了。
常人心率在陌生环境会有波动,但这几位,每分钟恒定72下,跟机器人似的。
这心理素质,不是委员会派来的‘观察员’,就是专业清场的打手。”
他手按在切断闸上:“要不要把他们的入场码锁了?”
林昭昭擦掉麦克风网罩上的灰,转过身,隔着玻璃看着楼下那些缩在阴影里的人。
“不用。”
她嘴角扯起一点冷淡的弧度,“让他们进。有些东西,光是听汇报是听不懂的。既然想看,就让他们睁大眼睛看清楚。”
沈巍愣了一下,松开了手,狠狠吸了一口手里没点的烟屁股:“行,那就让这帮孙子见见世面。”
楼下的回廊里,三百支白蜡烛已经全部点亮。
烛火并不明亮,反而把四周的影子拉得光怪陆离。
空气里弥漫着蜡油燃烧的味道,混合着三百个人的呼吸声,沉重得让人胸口发闷。
第一个走上台的,是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姑娘。
她手里捧着一个边缘磨损严重的塑料工牌,上面的一寸照已经褪色了,隐约能看出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
姑娘的手一直在抖,工牌在烛光下晃出一圈圈晕眩的光斑。
“我爸……没给我留什么话。”
姑娘的声音很干涩,像是喉咙里含着沙子。
她没敢看台下,只盯着手里的工牌,“他就是在剧组扫地的。那天导演骂他挡了光,说‘你算什么东西’。回来后他就一直坐着发呆,直到……直到心脏停了。”
她吸了吸鼻子,把工牌小心翼翼地放进脚边的烛台底座里。
“我爸爸叫杨德福。”
姑娘抬起头,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带着一股拗劲,“他是片场最守时的环卫工。哪怕凌晨三点收工,他也一定要把那条街扫干净才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角落里的那架老旧钢琴响了。
“当——”
只有一个音符,却清澈得像水滴砸在青石板上。
盲人调音师阿光坐在琴凳上,墨镜遮住了眼睛,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他微微仰头,喉结滚动,紧跟着那个琴音,哼唱出声:
“杨——德——福——”
没有歌词,只有这三个字。
但这三个字的音高起伏,竟然和那个姑娘刚才说话的语调一模一样。
原本干涩的诉说,被旋律托举着,像一片枯叶突然被风吹到了半空,盘旋、悠扬,最后稳稳地落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句“杨德福”的回音,在空旷的穹顶下反复回荡,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回应:哎,我在呢。
紧接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被搀扶着走了上来。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那本子被翻得起了毛边。
“这是我女儿小穗写的。”妇人的手粗糙干裂,翻书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曾是监视器后的眼睛\/记录每句台词的温度\/可没人记得我的名字……”
妇人念得很慢,那是她女儿退圈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的诗。
每一行字,都是一个场记在片场角落里的自白。
念到最后一首《我想被叫一次》时,妇人再也绷不住,声音碎成了哭腔。
“她说……她说大家只叫她‘哎,那个场记’,或者‘拿板子的’……”
林昭昭走过去,轻轻接过那本诗集。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本子递给了旁边的阿光。
阿光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纸页上那些用力过猛而透到背面的字迹凹痕。
几秒钟的沉默。
忽然,阿光深吸一口气,胸腔共鸣发出浑厚的男美声,那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击穿了弥漫在空气里的悲伤:
“我叫……王小穗……场记!!”
这不再是低语,这是一声呐喊。
仿佛那个穿着格子衬衫、在片场满头大汗奔跑的女孩,突然冲破了时间的隔膜,站在所有人面前,挺着胸膛喊了一嗓子:“开机!”
楼下那七个原本面无表情的“观察员”,有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神色里多了一丝惊惶。
林昭昭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脸。
“名字不是代号。”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每一个角落,“名字是你们活过的证据。现在,把它们说出来。”
她按下手里的开关,“烛光回廊”正式启动。
像是多米诺骨牌被推倒,每个人依次捧起面前的蜡烛,走进中央的光圈。
“灯光师张伟。”
“录音员周琳。”
“化妆助理李芳。”
一个个名字被抛向空中。
当那个被剧组除名的老场务,哑着嗓子喊出“字幕员秦建国”的时候,那三百支烛火像是约好了一样,猛地向同一个方向倾斜了一下,仿佛有一阵看不见的风,正温柔地拂过这片烛海。
二楼控制室里,沈巍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卧槽……”
屏幕上,那三百条原本杂乱无章的心率波形图,在这一瞬间,竟然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频率、波峰、波谷,严丝合缝,同频共振。
“不是被动接收……”
沈巍看着那条粗壮的红线,头皮发麻,“这是主动共振。三百个人的心脏,现在按同一个节奏在跳。”
林昭昭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她那种源自原生家庭训练出的敏锐感知力,像潮水一样漫延开来。
她不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直觉”在看。
空气中浮现出无数半透明的金色粒子,那是情绪的具象化。
那些名字——张伟、周琳、李芳、秦建国……它们不再是声音,而是变成了一条条发光的金线。
这些线在空中交织、缠绕,编织成一张巨大的、温暖的光网,将整个破败的剧院笼罩其中。
每一个节点,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耳边传来了无数重叠的低语,不再是悲伤的哭诉,而是一种坚定而温厚的回响:“我们都在。”
就在这股情绪即将达到顶峰时——
“咔嚓!”
剧院年久失修的顶棚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一道裂缝炸开,紧接着,一架黑色的无人机像断了翅膀的乌鸦,带着尖锐的破风声直坠而下,目标直指舞台中央的林昭昭!
那是委员会的手段,既然无法从内部瓦解,就制造“意外”。
人群发出惊呼。
然而,就在无人机距离林昭昭头顶不到两米的地方,它突然猛地一顿,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一根细若游丝的透明鱼线在半空中绷得笔直,死死缠住了无人机的旋翼。
无人机在半空中疯狂挣扎了几下,冒出一股黑烟,不动了。
林昭昭猛地抬头,看向鱼线延伸的方向——那是剧院二楼那个只有清洁工才会走的通风口。
那种特殊的打结方式,那种刁钻的角度。
老陈。
他没死,他就在那里。
还没等这口大气喘匀,原本漆黑的头顶上方,透过那道裂开的顶棚缝隙,突然漏下来一片光。
不是月光。
林昭昭眯起眼,镜头随着她的视线缓缓上移,穿过裂缝,投向外面的夜空。
在那座废弃剧院之外,原本荒芜的野地里,不知何时亮起了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
那是手机的手电筒,是一盏盏被高举过的灯。
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像一条倒悬的星河,正无声地包围着这座剧院,也守护着这里。
那是通过网络直播听到这一幕的普通市民,他们顺着声音找来了。
真正的光,从来都不怕影子。
就在这时,剧院大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极有节奏的声响。
“笃。笃。笃。”
那是硬木撞击地面的声音,沉稳,有力,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坎上。
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像是被这声音里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所震慑,竟然如潮水般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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