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在荒僻的山野小路上艰难穿行了两日。伤口在伪基和残余药力的作用下缓慢愈合，但距离恢复还差得远。
他不敢有丝毫停歇，依靠着山民对山林地形的熟悉和远超常人的坚韧意志，避开所有可能存在人烟的道路，渴了喝山泉，饿了就啃硬邦邦的粗饼，夜晚则寻找最隐蔽的树洞或岩缝休息，时刻保持着最高警惕。
左臂的青石烙印偶尔会传来微弱的、指向性的悸动，引导着他大致的方向。
这悸动并非指向明确的宝物，更像是一种对特定地脉气息或浓郁灵气区域的模糊感应。这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也避开了几处隐隐给他危险感的区域。
第三日午后，当他翻过一道布满荆棘的山梁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下方是一处相对平坦宽阔的山谷，一条浑浊的河流穿谷而过。
河流两岸，密密麻麻地搭建着数百间简陋的棚屋、帐篷甚至直接以地为席的摊位，人声鼎沸，喧嚣异常。
各式各样的人物穿梭其中，衣着打扮千奇百怪，大多带着兵刃，眼神警惕而精明。空气中混杂着药草、矿石、牲畜、汗水以及某种劣质法符燃烧后的古怪气味。
这里就是清河坊，远离宗门秩序，由散修和小型势力自发形成的混乱集市。
道一没有立刻下去，而是伏在山梁的灌木丛后，仔细观察了将近一个时辰。
他看到了几个气息明显强于他、估计有炼气三四层的修士，大摇大摆地走在人群中，周围的人纷纷避让。
也看到了更多和他差不多甚至更弱的炼气一二层修士，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各个摊位间，或者蹲在角落摆弄着自己的少量货物。
更多的是些气血旺盛、看起来练过些外家功夫的凡人武夫，充当着护卫、力工或者摊主。
没有人飞行。移动快些的，也只是凭借轻身术在拥挤的人流中灵活穿梭，但也不敢过于放肆，以免撞到惹不起的人。
道一仔细感知着。以他练气二层的修为和远超常人的敏锐感觉，他能隐约察觉到炼气三层修士的灵力波动，但对于炼气四层，就只能感觉到一团模糊的强大气息，无法判断具体深浅。至于更高层次的，他根本感应不到，或者对方刻意收敛了气息。
这让他稍稍安心。只要小心避开那些气息明显强大的区域，低调行事，应该不会引起过分注意。
他深吸一口气，从包袱里翻出件最破旧、沾满泥污的外套套上，又把头发弄得更加凌乱，脸上抹了些泥灰，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常见的、挣扎在底层的落魄散修。
然后将那小块用布包了好几层的石髓藏在最贴身处，青铜匕首也别在后腰容易抽取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才低着头，沿着陡峭的小路，一步步走下山谷，融入了清河坊边缘嘈杂的人流。
一进入坊市范围，各种声音和气味便扑面而来。
“上好的金疮药，止血生肌，只要三块灵砂！”
“百年黄精，假一赔十！快来看啊！”
“收购各种妖兽材料，皮毛骨骼，价格公道！”
“组队去黑风洞外围猎杀铁皮猪，缺一个扛伤的体修！”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招募队友的声音不绝于耳。道一小心地避开人流，目光快速扫过两旁的摊位。
看到的多是些普通的药材、低劣的矿石、粗制的符箓和兵器，偶尔有些一看就来路不正、带着血迹的“古董”或“秘籍”。
他需要找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黑心、又能出得起价的地方出手石髓。
他逛了小半圈，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摊主是个戴着斗笠、气息在炼气三层左右的老者，沉默地坐在那里，面前只摆着几株品相一般的草药和几块黯淡的矿石，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摊子旁边立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杂收”二字。
道一犹豫了一下，感觉这老者似乎比那些大声吆喝的精明商人可靠些。他走到摊位前，压低声音，用沙哑的嗓音问道：“老丈，收矿石吗？”
斗笠老者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脸。他瞥了道一一眼，目光在他破烂的衣衫和苍白的脸色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看货。”
道一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特别注意这边，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露出里面那块指甲盖大小、散发着柔和土黄色光晕、蕴含着精纯土系灵力的石髓。
老者清亮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石髓，感受了片刻，点点头：“品质尚可的戊土石髓，可惜量太少了。哪来的？”
“山里捡的。”道一含糊道，紧紧盯着老者的反应。
老者似乎也不深究，沉吟了一下：“十块下品灵石，或者等价的一百二十粒聚气丹。”
道一心中一动。这个价格比他预想的稍低，但还算公道。灵石是修炼界的硬通货，聚气丹则是最基础的修炼丹药，对他快速恢复伤势和提升修为至关重要。他更倾向于丹药。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故作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老丈，能不能再加一份详细点的周边地图？最好标注各大宗门势力范围和险地的。”
老者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可以。地图算送你的。”
说着，他从摊位底下摸出一块用兽皮绘制的、看起来颇为陈旧却标注详细的地图，又拿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里面正好是十粒豌豆大小、散发着微弱药香的聚气丹，一瓶十粒，等价一块下品灵石。
道一心中计算了一下，十瓶聚气丹就是一百粒，加上地图，差不多。他正要点头——
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嚣张的声音：“哟！老瞎牛，收到什么好东西了？让本少爷瞧瞧！”
道一心中一凛，猛地将石髓和地图抓回手里，警惕地转头。
只见三个穿着华贵绸缎、腰间挂着玉佩、修为皆是炼气二层的年轻公子哥，在一个炼气三层护卫的陪同下，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为首那个面色倨傲的少年，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道一手中的石髓。
那被称为“老瞎牛”的斗笠老者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淡淡道：“李少爷，买卖还没成。”
“没成就好！”那李少爷嘿嘿一笑，伸手就想去拿道一手中的石髓，“这石头本少爷看上了！小子，开个价吧！”
道一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将石髓紧紧攥住，眼神冰冷：“不卖。”
“嗯？”李少爷脸色一沉，他身后的护卫立刻上前一步，炼气三层的威压隐隐向道一逼来，“小子，识相点！在这清河坊，还没人敢驳我李家的面子！”
周围的人群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但没人敢上前插手。显然，这李家在本地颇有势力。
道一感觉胸口一闷，对方的威压让他本就未愈的伤势隐隐作痛。
但他眼神依旧倔强，毫不退缩。这石髓是他目前唯一的资本，绝不能轻易让出。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那斗笠老者忽然咳嗽了一声，淡淡道：“李少爷，坊市有坊市的规矩。先来后到。”
李少爷似乎对这老者有些忌惮，哼了一声：“老瞎牛，你要保这小子？”
老者摇摇头：“老夫只做买卖，不插手恩怨。只是提醒李少爷，强买强卖，坏了名声，下次可就没人敢把好东西拿到清河坊来了。”
李少爷脸色变幻了几下，显然有所顾忌。他狠狠瞪了道一一眼，又贪婪地看了看他手中的石髓，撂下句狠话：“小子，我记住你了！我们走！”便带着人气冲冲地走了。
道一松了口气，后背已是一层冷汗。他感激地看了老者一眼。
老者依旧面无表情，将十瓶聚气丹和那份地图推到他面前：“交易。”
道一迅速将石髓交给老者，收起丹药和地图，低声道：“多谢老丈。”
“快走吧。”老者挥挥手，重新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道一不敢停留，将东西塞进怀里，压低斗笠，迅速转身，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李家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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