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的“审判”结果，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决定性的巨石，其引发的海啸以光速席卷全球。这一次，舆论的风向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和暧昧。
曾经为“量子阴影”的炫目而惊叹的科技媒体，此刻调转枪口，用词犀利如刀：《科学的终审：量子阴影被证实为“无魂之影”》、《詹宁斯的狂妄：试图用算法僭越生命的失败》、《从神坛到祭坛——元象科技48小时覆灭记》。深度分析文章开始起底“神谕”系统背后可能存在的伦理问题和技术瑕疵，那些曾经被刻意忽略的质疑声，此刻被放大成了主流共识。
财经新闻的标题更是毫不留情：《信任彻底蒸发，元象科技股价自由落体》、《华尔街的弃儿：谁在抛售元象？》、《“量子泡沫”破裂，硅谷迎来最冷寒冬》。纳斯达克交易所的大屏幕上，元象科技的股票代码旁，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数字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开盘不到一小时，多次触发熔断机制，市值以每分钟数亿美元的速度疯狂蒸发。
恐慌不再局限于元象科技自身。那些与元象绑定过深的投资基金、合作伙伴，此刻恨不得从未听过“詹宁斯”这个名字。撤资、解约、法律诉讼……雪片般的法律函件飞向元象科技的总部，昔日门庭若市的盛况，转眼间被索债和质询的喧嚣所取代。硅谷的其他巨头们则集体保持了沉默，一种兔死狐悲的寒意在他们之间弥漫，但更多的，是一种对詹宁斯挑战人类伦理底线最终引火烧身的冷眼旁观。
“星空公约”总部，气氛却截然不同。虽然没有人欢呼雀跃，但一种沉重的、带着释然的平静笼罩着这里。程璃指挥着公关和法务团队，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合作恢复请求和媒体问询。李明博则带领技术团队，与全球各大科研机构对接，开始落实“灵魂印记”技术开源后的具体协作事宜。
沈清悦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她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远方，目光中带着一丝悲悯。她深知，击垮一个商业对手容易，但弥合这场风波给整个行业乃至社会带来的信任创伤，将是更漫长而艰巨的任务。
陆景珩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刚刚收到消息，SEc（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和FbI已经对元象科技涉嫌虚假陈述、市场操纵以及可能的数据侵权问题启动了正式调查。”
风暴，终于彻底转向，扑向了它的始作俑者。
元象科技总部，“创世纪”大厅此刻冰冷得如同坟墓。曾经照亮詹宁斯野心的幽蓝色灯光依然亮着，却只映照出空荡、狼藉和弥漫的绝望气息。员工们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焦虑和去意，窃窃私语声在走廊回荡，内容无外乎简历、裁员和下一份工作。
詹宁斯将自己锁在顶层的办公室里，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昔日的傲慢与自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兽般的焦躁和不肯相信现实的偏执。他一遍遍地看着日内瓦会议的录像，尤其是林枫展示“共情场域”和莫里斯教授宣读结论的那一段，眼神阴鸷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们不懂！他们都被蒙蔽了！”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低吼，“是那些所谓的科学家，和沈清悦勾结在一起！他们害怕真正的进步！”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不是别人，正是元象科技的首席财务官和首席法律顾问。两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托马斯，我们必须立刻申请破产保护！”cFo语气急促，“流动性已经完全枯竭，债权人明天就会上门！而且，SEc的调查传票已经到了！”
“还有更糟的，”法律顾问的声音带着颤抖，“联邦检察官办公室刚刚通知我们，他们掌握了确凿证据，证明我们在开发‘神谕’系统过程中，非法获取并使用了受版权保护的‘星空公约’早期‘灵魂印记’数据包，以及数百万份未经授权的用户神经信号数据进行模型训练！这是重罪，托马斯！”
詹宁斯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这是他最深藏的秘密，也是他构建“量子阴影”的基石之一——通过黑客手段和内部收买，窃取了“星空公约”的部分核心数据。他原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在绝对的技术优势面前，没人会去深究数据的来源。
“他们……他们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干涩。
“是……是威尔逊博士！”法律顾问咬牙切齿，“我们的前神经建模负责人！他留下了备份和通信记录，刚刚作为污点证人，向FbI交代了一切！”
威尔逊博士，那个曾经被他斥为“缺乏胆识”、“过于保守”并最终排挤出核心团队的天才科学家。詹宁斯终于意识到，众叛亲离，不仅仅在于外部的抛弃，更在于内部的倒戈。他自以为牢固的帝国，基石早已被腐蚀一空。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下意识地接起，对面传来一个他毕生都不会忘记的、平静而清晰的女声。
“詹宁斯先生。”是沈清悦。
詹宁斯像是被烫到一样，几乎要扔掉手机，他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沈清悦？！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响起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惋惜：“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技术可以挑战边界，但不应践踏底线。资本可以追逐利润，但不应泯灭良知。你输给的，不是我和林枫，而是最基本的商业伦理和人类对真实的共同守护。”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只剩下忙音在詹宁斯耳边嗡嗡作响。这通电话，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比任何嘲讽和斥责都更让他感到羞辱和无力。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元象科技总部大楼染上了一层凄艳的橘红色，仿佛在为这个短暂而疯狂的量子帝国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
几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SUV，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大楼门口。车门打开，数名身着深色西装，胸前别着FbI徽章的特工迅速下车，表情严肃，步伐坚定地走入大厅。为首的特工出示了搜查令和逮捕令。
“托马斯·詹宁斯先生，我们是联邦调查局的。你因涉嫌证券欺诈、电信欺诈、商业窃密以及侵犯知识产权等多项联邦重罪，现正式逮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
冰冷的话语在空旷的大厅回荡，手铐合拢时那声清脆的“咔嚓”声，如同为这个时代敲响了警钟。
詹宁斯没有反抗，他甚至没有看那些特工一眼。他的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辉煌的落日景象，眼神中所有的野心、偏执、愤怒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死寂。他精心打理的银发此刻凌乱不堪，笔挺的西装也起了褶皱，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他被特工们簇拥着，走向门口。就在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刺眼的闪光灯如同密集的闪电般亮起，早已守候多时的媒体记者们将这一幕彻底记录。昔日不可一世的硅谷狂人，此刻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在法律的押解下，踉跄地走向那辆黑色的车辆。
在他被押上车的最后一刻，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远处街角的一块巨型广告牌。那上面，正是“星空公约”最新的一幅宣传画——浩瀚的星空下，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星辰彼此连接，构成一条璀璨的银河。画面上有一行小字：“每一个灵魂，都是不可复制的星辰。”
詹宁斯的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最终化为一个扭曲的、难以形容的表情，是悔恨？是不甘？还是彻底的虚无？无人知晓。
车门关上，黑色车队载着昔日的“量子皇帝”和他的野心，消失在洛杉矶华灯初上的夜幕中。
元象科技总部的幽蓝色标志，在这一夜，悄然熄灭。
一个试图用资本和算法垄断、甚至取代人类创造力的时代，随着詹宁斯的落幕，宣告终结。硅谷的这个黄昏，格外漫长，也格外值得深思。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真正的星辰，才刚刚开始闪耀它们独一无二、无法被模拟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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