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冷冷地看了文才一眼，沉声道：“记好了。”
他又转向任老爷，淡笑道：“黄芽豆，长得像‘如意’，所以又叫如意菜。
像丧葬这种事，毕竟不是如意的好事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任老爷连连点头。
文才又喊一声：“师父……”
九叔不耐烦地回头：“要吃东西就吃，叫什么？”
文才急忙道：“我想去通知林烽，让他也准备一下。”
九叔摇摇头：“时间还多着呢，你急什么？”
“师父，你不知道……”
文才的眼睛，又望向楼梯口，心痒难耐。
九叔冷哼一声：“林烽要帮他姑姑照看店子，你就别去打扰他了，还是专心学习吧。”
“是，师父……”文才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心道：婷婷啊，千万不要看上林烽那个臭小子！
………………
宝香斋，是一家专门卖胭脂水粉和化妆用品的店铺，在镇子上，也算是小有名气。
在这个时空中，林烽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全靠姑姑开这间店子，把他拉扯大。
虽然林烽并不喜欢守着这样的店铺，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他正站在凳子上，拿着鸡毛掸子，打扫门前的招牌。
姑姑坐在门边，用线给一个女孩子夹面毛。
一个少女从招牌下方走过，停在店门口，朝里面看了又看，却始终不敢迈步进来。
这种情形，林烽早就见怪不怪了，故意右手一抖，鸡毛掸子轻轻扫在那个少女的颈后。
少女一惊，回头一看。
只见她满脸雀斑，模样确实有些吓人。
林烽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他连忙问道：“你要买什么东西？”
少女有些羞涩地注视着他，欲言又止。
林烽跳下凳子，把凳子搬回柜台内，笑道：“我一个卖女人东西的男人，都不怕羞。
你一个要买女人东西的女人，怕什么？说吧……”
少女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我要宫粉……”
林烽：“要多少？”
“三斤……”
“什么？你要三斤宫粉，是打算用来刷墙吗？”林烽随口调侃了一句。
姑姑听到这话，立即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来，笑骂道：“林烽，卖东西就好好卖！怎么能这样，跟客人说话呢。”
………………
“知道了。”
林烽摇摇头，伸手从柜台里，拿出一盒盒宫粉，放在少女的面前。
这时，另一个穿花布衣裳的少女，也探头进来，问道：“你们这儿有胭脂吗？”
“你要涂脸的，还是要涂嘴唇的？”林烽漫不经心地问。
“这有分别吗？”
“当然有了。”
林烽说着，拿出一个胭脂盒子打开，用棉球蘸了点胭脂末，轻轻印在花布少女的脸上。
“涂脸蛋的话，就用这个。”
“那涂嘴唇的呢？”
林烽又拿出一盒胭脂纸，拈起一张，笑道：“张开嘴巴。”
花布少女倒是挺听话，乖乖地张开嘴巴。
林烽随即把胭脂纸放进去：“含着。”
花布少女依言合上嘴唇。
“一、二、三……张开。”
林烽把胭脂纸抽出来，然后将一面镜子推到花布少女的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
花布少女的嘴唇，已经被染成血红色。
她对着镜子一照，顿时眉开眼笑：“真好看啊……”
林烽眯起一只眼睛，假装没看见。
那个来买宫粉的少女，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连忙嚷嚷着：“我也要胭脂，每样给我来两盒。”
这时，姑姑又转过头来，叮嘱道：“算清楚点，别算错了。”
“不会算错的。”林烽淡淡一笑，指尖放到算盘上，飞快地拨打起来。
姑姑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给那个少女夹面毛。
那个少女闭着眼睛，似乎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
打发走那两个少女后，林烽走到姑姑的身边，满脸疑惑。
“我就是搞不懂，女人买馅料时，为了一分一钱，都能唠叨个没完。
可买胭脂水粉的时候，你让她们出多少钱，她们就给多少钱……”
姑姑无奈地摇摇头：“你就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所以到现在，都没姑娘喜欢你。”
说完，她把手中的线，塞到林烽的手里。
“好了，你来弄这个，我去买馅料。”
林烽苦着脸，推脱道：“这怎么行啊！这可是女人干的活儿……”
姑姑立刻打断他的话，笑骂道：“你从小就没了爹娘，要不是靠我做这些女人干的活儿，你能长这么高吗？”
“……好吧。”
林烽垂头丧气地接过线，绕在双手上，交搭着，准备给那个少女夹面毛。
那个少女，依旧闭着眼睛。
林烽还没动手，线还没落下，就忍不住打个寒颤，实在不忍心看。
姑姑看了他一眼。
林烽知道，姑姑是在盯着自己，只好无可奈何地夹了下去。
等姑姑转身走开，他胡乱夹了几下，就停下了。
随手拿起鸡毛掸子，在少女脸上轻轻扫了一下。
“成了。”
“成了……”那少女睁开媚眼。
林烽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吧走吧。”
那少女又给他抛了个媚眼。
林烽忍不住又打个寒颤，急忙挥手，赶那个少女离开。
幸好那少女离开了，姑姑才提着馅料篮子出来，看看四周，奇怪地问道：“这么快，就弄好了？”
林烽一拍双手，得意地笑道：“我们年轻人，当然眼明手快。”
“姑姑真是老了！”
姑姑摇头，走前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一会儿，对面怡红院，有个叫青青的女孩子，会来买胭脂水粉。”
“知道了，是不是要狠狠宰她一刀？”林烽打趣道。
姑姑连忙嚷嚷起来：“你可千万别这么做！她两岁没了娘，七岁没了爹。”
林烽一怔：“这么惨？”
姑姑叹息道：“她就是卖身葬父，才进了怡红院的。”
林烽苦笑：“那真是太惨了。”
“记着，能便宜一些，就尽量便宜一些，卖给她。人家赚的钱，可真的是有血有泪。”
姑姑叮嘱着，往前走去。
………………
林烽不禁鼻子发酸，探出头望去。
正好看见，姑姑在怡红院前，碰上了婷婷。
姑姑当然认识婷婷。
这个地方，大官人家的女儿，所用的胭脂水粉，一向都是由她负责打点的。
她连忙上前，笑着打招呼：“任小姐，这么巧啊。”
婷婷笑道：“我是好不容易说服爹，才让我到街上来的。”
“对了，早些时候，任老爷吩咐送去的胭脂水粉，用得怎么样了？”姑姑不忘做生意。
婷婷点头：“很好啊！什么时候，你再给我送一些去呢？”
姑姑心头一动，随手一指宝香斋：“我的店子，就在那儿，你可以过去看看。
看中了什么，让林烽写下来，我送去就行了。”
“林烽？”
“是我的侄儿，既聪明，又懂事。”姑姑眉飞色舞地介绍。
此时，林烽看得清那边的情况，却听不太真切，嘴里嘟囔着：“那个肯定是青青了。唉，模样倒是挺漂亮，可惜啊！”
他一边摇头，一边嘀咕。
冷不丁，刚才那个脸上有夹面毛痕迹的少女，突然从他的身后冒了出来，手指还戳了戳他的背。
林烽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怎么又是你？”
少女脸上依旧带着白色粉末，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这儿还有一撮面毛，没弄掉呢。”
说完，她的脸，就凑到了林烽面前。
“得，这一次总算弄好了。”
林烽没办法，只好在她的脸上，胡乱夹了几下面毛。
“好了，走吧。”
打发走那个少女后，他忍不住拿着粉线，朝着少女离开的方向，空夹了几下。
这时，一阵像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从他的身后传来。
他回头一看，就看见婷婷一脸娇笑地站在那儿。
林烽不得不承认，婷婷确实长得很漂亮。
但他误以为，她是怡红院的舞女青青，心里更觉得她可怜，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婷婷听到他的叹息，问道：“很辛苦吗？”
“只是心里有些难受。”林烽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玩弄着手中的粉线。
婷婷看了一眼林烽的手，好言安慰道：“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为了生活，大家都不容易，没人会笑话的。”
她以为，林烽是在为他自己，替少女夹面毛这件事，而感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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