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参圈本应只有潮声,此刻却人影幢幢,异常忙碌。刚打捞上来的新鲜海参正在被开膛破肚,手电筒的光在参圈水面上交错碰撞,像一场无声的厮杀。
郑毅的好哥们没有经过他的允许,擅自做主,半夜捞海参。他接到高老太太的电话后,第一时间赶到参圈:“……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郑哥,你先别生气……”
“这是个大客户,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他们白天没空,关键是也没定准要来。”
“我们是过来办事,顺便来看看……”
“我每年都要买大量的优质海参送礼,今天过来看看,跟朋友喝酒,酒桌上听说的,所以来得晚……”
“我的朋友跟李敬业有业务往来,之前都是从李敬业那里买的海参,口感好……”
“李敬业他欠我钱,是他告诉我来的,我寻思先来看看,这不,都长这么大了,早就可以出参了,养得不错啊!”
“我们也是准备捞上来看看大小肥瘦……”
“是啊!是啊!郑哥,我这正准备联系你呢……”
一伙人七嘴八舌,核心只有一个,“我们不是小偷”。有道是:抓贼容易放贼难。
郑毅扯出个笑,嘴角却沉得挂不住。参圈里十几双眼睛都盯着他,明天这个时候,村里至少会有三个版本的故事流传,什么偷参、窝账、黑吃黑,哪个他都担不起。
他立刻放缓语气:“刚才是我太着急,口不择言,你们别介意了。”
“没事,没事。这海参确实不错,我多买点,留着送礼,也给父母带一点。”
崔冬梅挂断高老太太的电话,食指在拨号键上拨了“11”,那个“0”还没有拨出去,她转过身来,看到郑毅嘻嘻哈哈的,一伙人有说有笑,这反转也太快了吧?
她放下拨电话的手,走到郑毅跟前,拽了一下郑毅的胳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毅欲言又止,想了想说:“你别掺和,这是债主。”
“债主,这烂账啥时候是个头啊?”
郑毅一把拽住崔冬梅,眼神朝众人扫射过去,又扫射回来。
崔东梅瞥见郑毅食指在裤缝边急促敲了三下,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暗语,他们早年约定好的暗号,意思是“闭嘴,事后解释。”
她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时,那大客户笑着说:“郑老板,我看这海参质量上乘,这些我都要了。”
郑毅强颜欢笑,“行,您这么爽快,价格上我给您优惠。”
“不行,得给我留点,我老妈刚做手术……”
这边激烈争论,参圈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不一会儿,几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为首的大喊:“李敬业,你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
众人都愣住了,原来李敬业也在人群里。李敬业脸色煞白,“我……我现在没钱。”
为首的大汉看了看锅里正在煮的海参,“没钱?那就拿这些海参抵债!”说完,一群人一拥而上,围在海参锅旁边。
海参锅的蒸汽在黑夜里汩汩升起,如同战场上的狼烟,锅底下燃烧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苗映射下,人影晃动,让人联想到战争片里鬼子进村的场景。
有人用漏勺捞出一大勺海参,立刻,你一个我一个,一伙人人手一个开始品尝:“好吃,不错啊!”
“血受!贼劲道!”
“嗯,确实不错!”
“别再吃了,吃多冒鼻血嘎了!”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郑毅眉头紧皱:“李老板,你怎么也过来了?”
李敬业吞吞吐吐:“他们听说今天你这里出参,就找我催账,我没办法,寻思过来看看,没想到他们也来了。”
郑毅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又低下头,从西服上衣袖子里往外拽里面的晚霞子袖口,慢慢把扣子扣上去。
大客户站了出来,“各位,这海参我已经预订了,你们这么随便吃,我怎么算账?”
为首大汉瞪着他,“你谁啊?这海参又不是你的。”
大客户不慌不忙,“我是有生意往来的大买家,要是今天这海参被你们拿走,坏了我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我不管,我大老远地过来,反正不能白跑一趟,这些不给我,那就重新捞。”
说着,他看向李敬业:“你倒是发话啊!赶紧给我解决!”
李敬业面露难色,额头冒出冷汗,他看了看郑毅,又看了看为首的大汉,嗫嚅着:“这……这海参是郑老板的,我也做不了主啊。”
为首大汉一听,火冒三丈,“你欠我们钱,是用来扩建参圈的,现在这参圈给他了,拿他的海参抵债怎么不行?”
说着就要带人去装加工好的海参。大客户见状,上前一步拦住他们,“我说过,这些是我预定的,你们要是再动这些海参,我让你们……。”
双方剑拔弩张,甚至撂下狠话,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郑毅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两把锤子在颅内对敲。
他摸出烟盒,却发现手抖得撕不开锡纸,他深呼一口气:“各位先别冲动,李老板欠你们钱,我来替他还,不就是几个钱吗?至于吗?”
众人听了,都有些意外。李敬业凑到郑毅跟前,双手抱拳:“郑老板,多谢了。”
大汉也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一步三晃地走到郑毅面前:“老板,你是条汉子,哥们服你!”
郑毅看向李敬业:“这位兄弟的账目,原债主是谁?”
李敬业看了大汉一眼,又看向郑毅:“是这样,他的岳父和我家老爷子关系不错,当年扩建参圈……总之,这钱一直没还上,就转到下一代了,我给你的债主明细,……就是他。”
“我知道了,这样,今天太晚了,你们改日过来……”郑毅放缓语气。
“不行,我们大老远过来一趟不容易,就今天,现在就下去捞!”大汉不依不饶,大概是怕夜长梦多吧。
“那行吧!我让人现在就给你捞,有多少算多少,今年就这一次,剩下的账来年再说……”
东方鱼肚白,海面上风平浪静,海风带来彻骨的凉意,郑毅不禁打了个冷战。参圈经过一夜的奋战,归于平静。债主们都满载而归,郑毅也收到了一万块钱,总算是没有白忙活。
一万块钱,对于之前打工的日子来说,差不多是一个月的工资,他需要掂量着花。而对于现在的他,这钱如果交到公司财务,可能不到一个小时就没了,到处都要用钱。
崔冬梅贴近郑毅的耳朵:“这钱别交到财务了,你给哥几个分点,不然,他们每天偷拿点海参,就……”
郑毅在车里随便翻着一堆账目,稀里哗啦地翻来翻去,眼神并没有落到数字上。
他从一万块钱里抽出三十张,扔给崔冬梅。起身要从车子里出来。
崔冬梅一把拽住他:“再留两千,给他们每人一千就行,就说……急着用钱!”
哪知道,郑毅一脚跨出车门,另一只脚还没出来,一抬头,碰见一双锐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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