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暗褐色的污渍,形状不规则,像一朵在泛黄纸页上绽开的、丑陋的死亡之花。
是血。
苏晨的指尖悬在离那片血渍不到一厘米的空中,他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混杂着不甘与决绝的气息,从那干涸的印记里渗透出来,刺痛他的皮肤。
这是父亲的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成一条无限延伸的线,线的这一头,是他,站在这座尘封了十几年的地下魔窟里;线的那一头,是他的父亲,在同样的地点,怀揣着足以掀翻一切的秘密,被追杀,被伤害,最终在这张纸上,留下了最后的警告和生命印记。
那股一直被理智的冰层死死压制住的岩浆,终于冲破了地壳。
怒火没有灼烧他的身体,反而化作了极度的冰冷,顺着脊椎一路向上,冻结了他的大脑,让他的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老领导”、“白狐”。
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过去所有被尘封的、看似无关的线索。
从史志办的栽赃陷害,到王振华的落马;从废弃工厂的非法生产线,到那个“隐形富豪”背后的保护伞;再到市委内部的派系斗争,那位退休后依然在幕后操纵一切的“老领导”……
原来,所有的支流,最终都汇入了同一条黑暗的、深不见底的河流。
而这条河的源头,就在他脚下。
“苏……苏主任……”
老王的声音像从水底传来,带着一丝飘忽的颤音,将苏晨从那片冰冷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您……您手里拿的是什么?该不会是……藏宝图吧?”老王努力想挤出一个笑话来缓和气氛,但他的嘴角抽搐着,比哭还难看,“我看您这脸色,跟要继承一座闹鬼的庄园似的。”
苏晨缓缓地、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动作,将那几页纸对折,再对折,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衬衫最贴身的口袋里。
他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滴水不漏的平静,甚至还对老王扯了扯嘴角。
“不是藏宝图。”他说,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是以前实验室的巡查记录,上面写着一些设备故障和安全隐患。看来当年的撤离,确实很匆忙。”
这个解释无懈可击,充满了公务员式的严谨和无趣。
老王和小张都松了一口气。对他们来说,“设备故障”这个词,远比“人体标本”和“维生系统”要容易接受得多。
“我就说嘛,肯定是有什么问题才废弃的。”老王一拍大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那咱们……照片也拍了,记录也看了,是不是可以……撤了?”
苏晨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两人,再次投向那面巨大的玻璃墙,投向那个在淡蓝色液体中沉浮的人形轮廓。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独自留下来,或者至少是能让他更近一步的理由。
“系统,”他在心中下达指令,“解析那张主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我要知道,‘维生系统’维持的,到底是什么。”
【指令收到。正在进行数据流深度解析……】
【解析中……脑电波频率:0.01赫兹,接近深度脑死亡……心率:每分钟3跳,非正常人类标准……细胞活性:7%,但呈现出异常高速的、非规律性分裂与重组……】
【综合判定:目标生命体处于一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薛定谔”状态。其物理机能已基本坏死,但某种未知的能量正在强制维持其细胞层面的“活性”。】
不是人。
或者说,已经不再是“完整”的人了。
苏晨的心一寸寸下沉。
他转过身,手电的光柱在狼藉的观察室里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一个角落的消防箱上。
“老王,小张。”苏晨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你们先上去。”
“啊?”老王一愣,“那您呢?”
“这里的空气有问题,我担心有易燃易爆气体泄漏。”苏晨的谎话张口就来,他指了指那个消防箱,“我得检查一下这里的消防设施还能不能用,再确认一下总电源的位置。你们在上面等我,保持通风,不要用明火。”
这是一个完美的、无法拒绝的理由。
在任何单位,安全问题都是第一位的。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苏-晨的“谨慎”和“负责”,反而让他显得更加可靠。
“那……那您可快点啊!”老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地方他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了。
他拉起已经快站不稳的小张,两人几乎是逃也似的,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路跑去。
脚步声很快在长长的走廊里远去,直至消失。
整个庞大的地下空间,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苏晨一个人,和那套还在运行的、发出“滴答”声的维生系统。
黑暗和孤独,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他吞噬。
苏晨静静地站立着,直到确认老王和小张已经走远,他才缓缓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从口袋里重新掏出了那几页沾着父亲血迹的日记。
他靠在一台冰冷的机器上,打开手机的手电,将光调到最亮,一个字一个字地,贪婪地阅读起来。
那潦草的字迹,仿佛带着父亲当年的温度和急促的呼吸,跨越十几年的时空,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九月三日,晴。】
【“方舟计划”进入最终阶段。他彻底疯了。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人类进化”的梦想,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上帝。今天,又有三个“志愿者”在实验中“气化”,我甚至没能看清他们的脸。这里不是实验室,是屠宰场。】
方舟计划?
苏晨的瞳孔微微收缩。多么宏伟而又讽刺的名字。
【九月十日,阴。】
【观察体“零号”出现了强烈的排异反应,各项生命体征急剧下降。我建议终止实验,但被驳回。透过那层该死的强化玻璃,我能清楚地听到他骨骼碎裂的声音,像在嚼一根甘蔗。而“白狐”就站在控制台前,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数据,仿佛那不是一个生命,只是一串代码。】
骨骼碎裂的声音……
苏晨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张金属椅上密密麻麻的“痛苦咒缚”。
【九月十五日,雨。】
【我不能再等了。我已经拷贝了核心数据库的备份,藏在了疗养院最安全的地方。我必须把这些证据带出去,必须阻止他。明天,我会以“视察”的名义,最后一次进入这里。希望能成功。】
【……实验室所有权限,与‘老领导’虹膜、指纹绑定……警惕‘白狐’,他是‘老领导’最忠诚的……】
日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最后那一行字,被父亲的血所覆盖。
一切都清楚了。
父亲发现了这个反人类的“方舟计划”,拷贝了证据,准备揭露真相。但他的行动被发现了。
在九月十五日之后,在这座地下实验室里,父亲遭遇了“白狐”的追杀,他受了伤,在逃亡的途中,匆忙写下了这最后的警告,然后将这几页日记藏在了文件柜的角落。
而他拷贝的那份“核心数据库”,那份真正的“宝藏”,又被他藏在了哪里?
“疗养院最安全的地方”……
苏晨的目光扫过这个庞大的、如同地狱般的空间。
哪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追查数据库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收好日记,迈步走向那面巨大的玻璃墙。
他站在墙前,与那个在蓝色液体中沉浮的人形轮廓,遥遥相对。
父亲的日记里,提到了“零号”。
一个在实验中出现了强烈排异反应,甚至能听到骨骼碎裂声的“失败品”。
按理说,他早就应该死了。
可为什么,这套维生系统,还要耗费巨大的能量,维持着这么一个“活死人”的存在?
苏晨的目光,落在了观察室那面巨大的控制台上。
他走了过去,手指在那布满灰尘的面板上轻轻划过。
他不懂这些复杂的操作,但他认识最基本的图标。
他找到了一个像是“资料库”或者“档案”的图标,点了下去。
屏幕闪烁了一下,跳出一个需要权限验证的对话框。
【请输入虹膜或指纹信息。】
苏晨的眉头皱了起来。
父亲的日记里提过,权限与“老领导”绑定。他没有“老领导”的虹膜和指纹。
“系统,”他尝试着问道,“能绕过这个验证吗?”
【警告:该系统采用军用级加密,并与物理硬件深度绑定。强行破解将导致系统自毁,并触发最高级别的警报。】
看来,此路不通。
苏晨没有气馁,他退出了验证界面,目光在主屏幕上那些跳动的数据流中来回扫视。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屏幕最上方的一行小字上。
那是一行档案编号,像一个人的身份证号码。
【观察体:零号】
【档案编号:t-G-000-00-Alpha】
Alpha。
希腊字母的第一个。
代表着“最初”与“开端”。
苏晨静静地看着那行编号,一种莫名的、让他汗毛倒竖的寒意,从心底缓缓升起。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穿透那层厚厚的玻璃,死死地盯住了那个在“休眠舱”里沉浮的身影。
他想起了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父亲的遗嘱里,那道“宝藏”言灵,指引他来到这个废弃的疗养院。
可他找到的,是父亲的日记,是这个罪恶的实验室。
那么,“宝藏”到底是什么?是那份被藏起来的核心数据库吗?
还是说……
苏晨的目光,猛地落在了那个“休眠舱”本身。
这个舱体,造型奇特,充满了未来科技感,与周围那些傻大黑粗的实验设备格格不入。
它不像是这个实验室原有的东西,更像是……后来添加进去的。
一个疯狂的、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的念头,毫无征兆地,跳进了他的脑海。
遗嘱……宝藏……
父亲留下的,会不会不是一份“物证”,而是一个“人证”?
一个被他用某种方式“藏”起来的、足以将“老领导”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唯一的……活着的证据?
苏晨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几乎是本能地,再次激活了“气运视野”,将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到了那个“休眠舱”上。
这一次,他不再是粗略地观察,而是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去分辨那片淡蓝色液体之下,那个人形轮廓身上缠绕的气运。
那是一片混杂着“痛苦”、“怨恨”、“疯狂”的黑色气运,像一团翻滚的浓烟。
但在这片浓重的黑色之中,苏晨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金色的光。
那光芒虽然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它的质感,它的气息……
苏-晨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见过这种金色的气运。
在他自己的身上。
在他父亲的遗像上。
那是一种属于苏家血脉的、独一无二的……正气!
休眠舱里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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