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的重塑,伴随着感知边界的持续拓宽,在悄无声息中改变着安凉内在的“地貌”。那些被强行灌输的知识点,与“灰岩”的平钝震动、“赤鬼”晶核的锐利刺痛相互印证,逐渐在她意识中勾勒出一幅扭曲而逼真的、关于林七夜所处世界的微观图谱。她开始习惯性地用那些术语来“标注”自己的感受——当林七夜靠近时,她不再仅仅是“感到压迫”,而是会下意识地评估他精神力场逸散的“强度与稳定性”(尽管这评估毫无意义且完全主观);当她完成一次专注的静坐后,会将其归因为“暂时达成了初步的内外节奏同步”。
这种自我分析,用着他提供的语言框架,带来一种冰冷的、异化的“清晰感”,却也进一步剥离了她原本的情感体验。恐惧、屈辱、绝望,都被分解、归类,成了某种需要被“觉察”和“管理”的“内在能量波动异常”。
林七夜是这一切的架构师。他像一个极度耐心且严谨的导师,不断微调着“教学”内容。辨识训练之后,他开始引入更抽象的“能量流动轨迹推演”。用极其简化的线条图,展示不同性质的能量在遇到障碍、相互干扰时的可能路径变化。他要求安凉记忆几种基础模式,并在脑海中模拟简单的“如果……那么……”场景。
“如果一道‘侵蚀性波动’以三十度角撞击标准强度的精神力屏障,其主要的折射和衰减方向会是哪里?”他会抛出这样的问题,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不存在的线条。
安凉必须调用记忆中的模型,在脑子里笨拙地构建图像,给出答案。错误会被纠正,正确会得到默认。这个过程枯燥得像解数学题,却又因为与那个危险世界隐隐挂钩,而始终笼罩着一层冰冷的压力。她发现自己解题的速度在缓慢提升,不是因为兴趣,而是因为长期的重复和那种“必须正确”的无形鞭策。
她成了他一手调试的、蹩脚却逐渐上道的“计算器”。
这一天,在进行完例行的轨迹推演问答后,林七夜没有像往常一样结束教学。他走到墙边,那里不知何时靠着一柄训练用的、未开刃的制式长刀。刀身黯淡,没有任何装饰,是最基础的款式。
“从今天开始,”林七夜握住刀柄,轻松地将它提起,动作流畅自然,“增加体能和基础反应训练。”
安凉的心猛地一沉。体能?反应?他要做什么?让她……战斗?
林七夜似乎看出了她的惊疑,平静地解释:“不是战斗训练。是建立身体感知与能量感知之间的基础关联,同时维持必要的生理机能,避免退化。”他顿了顿,补充道,“久坐和封闭环境,会导致感官钝化和肌肉萎缩。你需要保持基本的身体活性。”
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仿佛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为了这个“教学项目”的完整性和她的“健康发展”。
他将长刀递过来。“拿着,感受它的重量、平衡、质地。”
安凉迟疑地接过。刀比她想象中沉,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她笨拙地握着,手指不知该放在哪里。
“握这里。手指放松,虎口压实。”林七夜走过来,直接调整她的手指位置。他的指尖带着薄茧,碰触到她的皮肤时,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他纠正得很仔细,甚至带着一种专业性的专注,仿佛真的只是在指导一个笨拙的学员。
“现在,尝试最基础的起手式。”林七夜退开一步,自己空手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将刀尖微微前指、重心下沉的动作。“照做。”
安凉努力模仿,但身体僵硬,动作变形。
林七夜没有不耐烦。他再次上前,手指轻点她的肘关节、肩胛、腰侧,调整着她的姿态。“这里太低。”“重心太靠后。”“视线,看这里,虚拟目标。”
他的碰触精准而短暂,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只有纯粹的“纠正”。然而,这种身体上的直接指导和碰触,在长期的感官与认知隔离之后,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她的身体在他的摆布下,被迫呈现出陌生的姿态,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能闻到他靠近时身上那种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可能是训练后留下的汗味。
这与之前静坐、观想、答题都不同。这是一种更具侵入性、更难以用“知识”或“规律”来隔阂的互动。她的身体,成了他新的“教学工具”。
“保持这个姿势,三分钟。”林七夜下达了指令,然后走到一旁,拿起那个白色计时器,设定好时间,放在桌上。
滴答声再次响起。
安凉维持着那个别扭的起手式,很快就感到手臂酸麻,腰背僵硬。汗水从额角渗出。她想放弃,但滴答声和林七夜平静注视的目光,像两道无形的绳索,捆住了她。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是对耐力和服从的考验。
当计时器终于响起,林七夜说“可以了,放松”时,安凉几乎虚脱,手臂沉重地垂下,大口喘着气。
“休息一分钟。然后重复。”林七夜的命令毫无波澜。
就这样,简单到极致的姿势维持,成了新的日常项目。每天固定的时间,她需要在他面前,拿起那柄冰冷的刀,摆出他要求的姿势,忍受肌肉的酸痛和精神的煎熬。林七夜偶尔会纠正,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观察,记录着她颤抖的幅度、出汗的程度、姿势保持的时间。
渐渐地,酸痛依旧,但颤抖减少了。姿势保持的时间,在计时器的监督下,被一点点拉长。她开始熟悉那柄刀的重量和平衡,开始能够更“标准”地摆出那个起手式。当林七夜某次检查后,淡淡说了句“有进步”时,她竟感到一丝荒谬的、如同完成了一组高难度习题般的微末“成就感”。
体能训练不限于持刀静立。林七夜开始引入极其缓慢的、分解到极致的步伐移动和重心转换练习,依然围绕着那个基础起手式进行。动作慢得像电影慢放,但要求精准和控制。他同样会纠正,用手,用言语,用目光。
安凉的身体,在他的“指导”下,开始记住这些陌生的运动模式。疲惫和不适是真实的,但那种身体被“重新编程”的感觉,也在悄然发生。
这天,在进行完一组缓慢的侧移重心练习后,林七夜叫了停。他走到方几边,拿出了那个装着“赤鬼”晶核残片的隔绝皿。
“现在,拿着刀,摆出起手式。”他命令。
安凉不明所以,照做。手臂因之前的练习还有些发软。
林七夜打开隔绝皿的接触口,将它放在安凉前方大约一米五的地面上。
“保持姿势。”他说,“同时,尝试用你训练出来的‘感知’,去接触那个残片。描述你同时维持身体姿态和进行能量感知时的感受差异,以及两者之间是否有相互干扰。”
安凉愣住了。将体能训练和能量感知训练结合起来?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她只能尝试。努力稳住微微颤抖的手臂和酸麻的腿,同时集中精神,将注意力投向那块暗红色的晶体。汗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身体的疲惫和不适严重干扰着精神的集中。她几乎捕捉不到之前那种清晰的“锐利刺痛感”,只有一片模糊的、带着烦躁底色的“存在感”。
“很难……”她喘息着说,“身体很累……感觉不到……清楚……”
“继续。”林七夜的声音没有起伏,“尝试分离。身体是身体,感知是感知。把身体的信号当作‘背景噪音’,专注于穿透噪音的目标信号。”
他说得轻巧。安凉咬着牙,拼命尝试。这比单纯的静坐感知困难百倍。身体的每一个抗议信号都在拉扯她的注意力。时间在极度煎熬中流逝。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眼前发黑时,林七夜终于开口:“时间到。放下刀,休息。”
安凉几乎是瘫倒在地,刀脱手落在旁边,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大口喘着气,浑身被汗水湿透。
林七夜走过来,蹲下身,审视着她苍白的脸色和虚脱的状态。“感受如何?”
“……像……被撕成两半……”安凉气若游丝。
“正常。”林七夜平静地说,“初步的协同训练都会如此。你的身体和感知系统长期缺乏整合,且都处于低开发、低控制状态。这种‘撕裂感’,正说明两者都在试图响应指令,但缺乏协调。”
他像是在分析一台出了故障的机器。“记录下今天的感受。‘重度疲劳,感知严重受躯体信号干扰,无法有效分离与聚焦。’”
他递给她水。安凉接过,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明天继续。”林七夜宣布,“直到你能在维持基础姿态的同时,稳定捕捉到‘赤鬼’残片的能量特征。”
他收起“赤鬼”残片和长刀,留下精疲力尽、意识模糊的安凉。
她躺在地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感觉身体像一团被揉烂后又强行抻开的湿面团。极度的疲惫带来了意识的涣散,那些关于能量轨迹、持刀姿势、感知分离的思绪碎片,在脑海里漂浮、碰撞。
在涣散的边缘,一个清晰却冰冷的认知浮现:
他的训练,正在系统性地整合她。
将她的身体(体能、反应),她的感知(能量辨识),她的认知(知识、模型),甚至她的意志(忍受、坚持),全部纳入一个统一的、由他设计和指挥的“运行体系”之中。
她不再是被动接受信息的容器,不再是单纯执行指令的躯壳。
她正在被他组装、调试,成为一个能够同时进行多项操作、能够在他设定的复合任务中运转的……综合仪器。
尽管这台“仪器”依旧笨拙、低效、充满“故障”。
但它的每一个“部件”,都在他的亲手调试下,开始尝试着协同工作。
为了达成他设定的、那些越来越复杂的“训练目标”。
安凉闭上眼,疲惫如潮水般将她吞没。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恍惚地想:
当这台“仪器”最终被调试到他满意的程度时,她,原本的那个“安凉”,还会剩下什么呢?
或许,连思考这个问题的能力,都会成为他调试下的、一个可以随时启用或关闭的“功能模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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