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4日,晚9:17,███████████医院外
雨又下了起来。
由纪记得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腕上连着点滴,腹部持续传来沉闷的绞痛。医生的话在她耳边嗡嗡作响:“疑似幻觉妊娠……青春期癔症……需要进一步观察……”
他们不相信她。
不相信那个梦白色小人偶爬进房间,钻进她肚子里的梦。不相信她能“感觉”到肚子里有东西在动,不是胎动,而是某种更冷、更硬的东西,像小骨头在轻轻刮擦她的子宫壁。
然后,在某个时刻,所有的声音都退远了。
点滴的滴答声。走廊的脚步声。隔壁床的呻吟。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声音。
一个极细、极高,像陶瓷摩擦的声音,从她腹部深处传来。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的:
“来……”
一个字。重复着。
“来……来……”
接着是画面。不是梦,是比梦更真实的闪回:
母亲北川弥生跪在博物馆展柜前,手电筒的光照着一个象牙人偶。人偶的头缓缓转动。
一个穿西式裙装的年轻女子(艾琳?名字自动浮现在由纪脑中)趴在书房地板上,一个象牙胎儿模型正爬向她的小腹。
更早的……穿十二单衣的女子(橘梓)在烛光下雕刻人偶,眼泪滴在象牙上。
“血脉……已连……”
“器……将满……”
“归位……”
由纪坐了起来。动作僵硬,像提线木偶。她拔掉手上的针头,血珠渗出,但她感觉不到疼。她下床,穿上拖鞋,走出病房。
走廊的护士看到她,站起身:“北川小姐,你去哪”
由纪转过头看她。
护士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看到了由纪的眼睛瞳孔完全散大,眼白布满细微的血丝,最诡异的是,在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小的、象牙色的反光点,像……人偶眼睛的材质。
“我……”由纪开口,声音沙哑,“要回家。”
她继续走。护士想拦,但脚像钉在地上。她看着由纪消失在楼梯口,才猛地回过神,按下呼叫铃。
但已经晚了。
由纪走出医院大门时,雨滴打在她脸上。冰冷,但很清醒。不,不是清醒是某种更高层次的“觉醒”。她能感觉到城市里无数生命的脉动,尤其是那些怀孕的:三条街外公寓楼里五个月的胎儿;出租车里刚发现自己怀孕的上班族;甚至野猫肚子里的小猫。
所有这些“孕”的信息,像无线电波一样在她意识中闪烁。
而所有这些信息的汇集点,指向同一个方向:博物馆。
她开始走。脚步不快,但异常稳定。雨打湿了她的病号服,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不是脂肪,也不是正常的怀孕曲线。那是一种更……坚硬的隆起,轮廓隐约可见,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保持着固定的蜷缩姿态。
路人偶尔投来奇怪的目光,但没人上前。一个穿着湿透病号服的瘦弱少女,在雨夜里梦游般行走,在东京的街头并不算最离奇的景象。
由纪的意识在漂浮。她既是自己,又不完全是。她能感觉到另一个“存在”在她体内苏醒,用她的眼睛看,用她的耳朵听,同时向她灌注着古老的记忆碎片:
……藤原妍子在产床上尖叫,暗红色的产鬼贴在她腹部吮吸……
……橘梓咬破舌尖,血滴在咒文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守护,必须守护……
……难民队伍里的孕妇流产,死胎只有三根手指……
……艾琳·卡森在烛光下临摹咒文,腹部开始莫名隆起……
……母亲弥生,在博物馆的最后一夜,看见人偶转头……
所有这些画面,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的认知:
她,北川由纪,十五岁,母亲在接触人偶时可能怀上了极早期的、未能着床的“种子”,这颗种子通过某种血脉的诅咒传给了她。她不是普通的宿主。
她是“预定”的容器。
人偶等待了八百年,等待咒文破损到临界点,等待一个血脉相连、且处于最佳生育年龄的宿主出现。
现在,时候到了。
“来……”
“归位……”
“完成……循环……”
由纪转过街角。博物馆的轮廓出现在雨幕中,黑沉沉的,只有入口处亮着两盏昏暗的灯。
她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和Scp-051脸上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一模一样。
同一时间,Site-██,指挥中心
“信号断了!由纪的手机最后位置在博物馆东南方向两百米,然后消失!”技术人员大喊。
监控屏幕上,城市地图的一个红点闪烁几下后熄灭。
安娜站在战术台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指节发白。她刚刚用最快速度向Finch和赶到的机动特遣队Lambda-7(“摇篮曲”)简报了她对历史和现状的分析。
“所以你的结论是,”Lambda-7的队长,一个代号“助产士”的壮硕女性,声音低沉,“这个Scp-051不是在随机伤害孕妇,而是在进行一个有特定目标的、持续了八百年的‘程序’?”
“不是程序,是仪式的最终阶段。”安娜调出由纪的医疗扫描图,放大腹部区域,“看这里,子宫内这个阴影。医院认为是畸胎瘤,但我对比了1902年艾琳·卡森的尸检记录她子宫内也有类似阴影,当时被描述为‘胎儿状坏死组织’。而由纪的母亲北川弥生,子宫残骸里发现了钙化的同类物质。”
她切到Scp-051的扫描图,内部胎儿模型。
“形状完全一致。蜷缩姿态,比例,甚至头部倾斜的角度。”安娜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不是巧合。人偶内部的胎儿模型,是‘模板’。而所有被它标记的女性,体内都会长出对应的‘复制品’。不是真正的胎儿,而是……某种基于诅咒的精神\/生理共生体。”
“寄生?”助产士皱眉。
“更糟。是‘同步’。”安娜调出多光谱成像下咒文背面的那行小字,“‘后世若有妊者近之,当为器,或为祀。’器,容器。祀,祭品。被标记的女性有两种可能结局:要么成为容纳人偶内部那个‘集合意识’的容器,要么成为献祭,用自己的生命和胎儿喂养它。”
她指向由纪的照片:“而由纪,因为母亲接触时可能处于极早期的受孕状态,她本身可能就是在人偶影响下‘孕育’的。她是更完美的‘器’血脉相连,年龄合适,而且她现在体内已经有了‘种子’。”
“种子?”
“那个阴影。它在生长。根据医院一小时前的最后一次扫描,它比昨天大了17%。它在吸收由纪的营养,同时……同步她的生理节律。”安娜调出由纪的激素水平图表,“她的孕酮和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水平在异常上升,但她根本没有怀孕。这些激素是被那个‘种子’刺激产生的,目的是……模拟怀孕状态。”
助产士明白了:“为了让她的身体准备好‘容纳’更大的东西。”
“没错。”安娜点头,“而今晚,种子‘召唤’她回到博物馆。为什么是博物馆?因为那里是人偶最后一次长时间停留的地方,积累了最强的‘场’。更重要的是……”
她切到博物馆的古老平面图,用手指划过东亚展厅的位置。
“基金会的历史档案组刚刚发来补充资料。博物馆所在的土地,在江户时代曾是某个商人的宅邸。而那宅邸的后院……”她放大一个区域,“有一口被填埋的古井。根据记载,1750年左右,一个阴阳师建议将‘不祥的人偶’封入铅盒,沉入井底。”
她抬起头,眼中闪着冷光:“博物馆在1960年代扩建时,那口井的位置,正好被划入了东亚展厅的地下。也就是说,Scp-051现在被收容的展柜下方不到五米,就是它两百多年前被封印的地方。”
指挥中心一片寂静。只有设备运行的嗡嗡声。
“它在引导由纪回到最初的封印地。”Finch缓缓说道,“完成某种……回归仪式。”
“不是回归。”安娜纠正,她的声音因即将揭晓的真相而微微发颤,“是‘归位’。由纪是容器,博物馆地下是祭坛,而Scp-051内部那个积累了八百年的怨灵集合体,需要一个新的、活着的、与它血脉相连的‘母亲’,来完全降临。”
她调出橘梓日记的最后一段投影,指向那句话:
“若有一日咒文破损,封印松动……望后来者知:此器本意为护,然器本身亦会饥渴。饲之以恶,则恶长;饲之以善,或可平衡。”
“橘梓知道她的形代有可能被扭曲。”安娜说,“但她留下了补救的提示:‘饲之以善,或可平衡’。问题是我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善’了。人偶已经被喂了八百年的怨恨、流产、死亡。”
“所以现在怎么办?”助产士问,“强攻博物馆?在平民区域?”
“我们没有选择。”Finch站起来,“Lambda-7,任务变更:首要目标不是收容Scp-051,而是阻止北川由纪与其接触。如果接触已经发生……”
他停顿,看了一眼安娜。
安娜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专业:“如果接触已发生,且由纪显示出不可逆的异化,首要任务是控制异常扩散。必要时……清除。”
“包括那个女孩?”助产士问。
“如果她已经不是‘那个女孩’了。”安娜轻声说。
命令下达。Lambda-7快速装备:非致命武器优先,但配备反器材步枪和燃烧弹作为最后手段。所有人员注射广谱抗焦虑剂和认知强化剂,以抵御可能的精神影响。
安娜坚持要同行。Finch同意了,但命令她必须留在外围指挥车。
车队在雨夜中疾驰,警灯闪烁但无声。东京的街道在车窗外飞速后退,雨水在玻璃上划出扭曲的痕迹。
安娜看着窗外,手中紧握着平板,上面显示着Scp-051-A最后那行拉丁文的翻译:
“Non custodit, sed devorat.”
(它不守护,它吞噬。)
她忽然想起自己读过的一篇关于平安时代巫术的论文。里面提到,“形代”替身术有一个鲜为人知的风险:如果替身过于逼真,且吸收了过多负面能量,它可能产生原始的“自我”意识。不是真正的灵魂,而是模仿灵魂的执念集合体。这种存在只有一个本能
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延续自己的存在。
所以它要寻找容器。所以要“归位”。
所以它跨越八百年,编织一个接一个的悲剧,只为了找到一个能承载它的、活着的“母亲”。
车内的无线电响起:“队长,博物馆到了。大门……是开着的。”
安娜的心沉了下去。
太晚了。
博物馆内,东亚展厅
由纪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时,门上的警报器本应响起,但一片寂静。整个博物馆的电力似乎都中断了,只有应急灯投下惨绿的光晕。
她赤脚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病号服湿透,紧贴身体,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潮湿的脚印。腹部隆起的轮廓在布料下更加明显,甚至能看到表面皮肤下有细微的、不自然的蠕动。
她不需要看路。身体自己知道方向。
左转,穿过古希腊雕塑厅。大理石神只在绿光中俯视着她,眼神空洞。
右转,进入埃及文物区。木乃伊的玻璃展柜反射出她走来的身影一个瘦弱、湿漉、腹部畸形的少女,脸上带着非人的平静。
然后,她来到了东亚展厅的入口。
这里的应急灯似乎也坏了,只有远处安全出口的标志散发着暗红色的光。展厅深处,那个独立的展柜静静立在阴影中。
Scp-051的收容点。
但现在,展柜是空的。
玻璃罩被从内部打开不,不是打开,是融化了。边缘呈不规则的波浪形,像高温下的塑料,但玻璃本身没有受热痕迹。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内部“渗透”了出来。
人偶不见了。
由纪继续往前走。她的心跳很慢,很稳,与她腹部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胎动”形成诡异对比。她能感觉到,那个“种子”在她体内兴奋地颤抖。
“近……更近……”
声音不再是单一的。是合唱。无数女声的混合,年轻的、年老的、绝望的、怨恨的,全都重叠在一起,从她腹部深处传出,在她颅骨内共鸣。
她停在了展柜前。
低头看。展柜内黑色绒布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人形压痕。旁边还有一行极小的字,用某种暗红色的物质写在绒布上不是血,更像是……氧化的象牙粉末混合体液。
字迹是古日文,但由纪读得懂:
“于此等待,终得归所。”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
瞬间,更多的记忆碎片涌入:
……橘梓完成雕刻的最后一刻,那个微小污点渗入人偶核心时,她心中一闪而过的恐惧……
……清心埋藏漆盒时,听到地穴中传来极其细微的婴儿啼哭声,他以为是幻觉……
……艾琳·卡森临死前,用最后的力气在日记本上写:它想被生出来……
……母亲弥生,在手电光中与人偶对视时,脑子里响起的声音:你的女儿……会是我的……
由纪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她能感觉到皮肤下的硬块在回应那些记忆,像在点头。
“向下……”
合唱的声音命令道。
由纪的目光移向展厅地面。在展柜正前方的地板上,大理石瓷砖的接缝处,有一道细微的裂痕。不,不是裂痕是缝隙。大约一指宽,向下延伸。
她蹲下身,手指抠进缝隙。大理石边缘锋利,割破了她的指尖,血渗出来,滴进黑暗的缝隙中。
没有回声。下面很深。
但缝隙在扩大。不是她在用力,是下面的什么东西在顶开地板。轻微但持续的震动从深处传来,像心跳,又像……咀嚼声。
由纪后退一步。地板开始龟裂,以缝隙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向四周蔓延。碎屑簌簌落下,掉进下方的黑暗中。
然后,一只手伸了出来。
不是人类的手。是象牙的。
大小和形状完全和Scp-051一致,但此刻它不再是静止的工艺品。手指弯曲,抓住裂缝边缘,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咔”声。接着是另一只手。
然后,那个熟悉的、空洞的象牙面孔,从黑暗中缓缓升起。
Scp-051,自己从地下爬了出来。
但它变了。
原本温润的象牙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干涸的土地。腹部盖子完全敞开,内部的空腔不再是精细的雕刻,而是一片蠕动的黑暗不是实物,更像是空间的扭曲,光线在那里被吞噬。断裂的脐带残端从空腔中垂下,微微摆动。
最诡异的是它的动作。它爬出裂缝的动作流畅得不自然,关节以人类不可能的角度弯曲,将自己“拖”上地面,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二十五厘米高的象牙人偶,站在碎裂的大理石地板上,抬起头,“看”向由纪。
它迈出了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
朝着由纪走来。
由纪没有动。她看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人偶,腹部的“种子”剧烈悸动,一股温暖的液体从她双腿间流下不是尿,是淡红色的血水,混着黏滑的组织液。
人偶停在了她脚边。它抬起手臂,那雕刻出来的、只有她小指粗细的手,轻轻按在了她赤裸的脚背上。
冰冷。
然后,那股冰冷顺着她的脚背向上蔓延,爬过小腿、大腿,汇聚到她的腹部。
剧痛。
由纪弯下腰,双手抱住肚子。她能感觉到里面的“种子”在膨胀,在撕裂她,同时又在与外部人偶传来的冰冷建立连接。
“器……已备……”
“祀……已足……”
“今……当归位……”
人偶开始攀爬。
顺着由纪的腿,用它那小巧但有力的象牙手脚,一点一点向上爬。每爬一寸,由纪腹部的剧痛就加剧一分,同时又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漫上来像饥饿了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了食物。
她低头,看着人偶爬过她的小腹,停在了肚脐的位置。
人偶抬起头,空洞的眼窝“凝视”着她的眼睛。
然后,它伸出手,按在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皮肤上。
皮肤开始凹陷。
不是被按压的凹陷,而是像融化的蜡一样,向内塌陷,形成一个刚好容纳人偶手掌大小的浅坑。人偶的手嵌入其中,仿佛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接着,人偶的整个身体开始“融入”。
不是物理的进入,更像是两者在分子层面的融合。象牙的表面变得半透明,呈现出由纪皮肤的颜色和纹理。腹部敞开的空腔,正对着由纪肚脐的位置。
由纪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
不是从外部,是从她体内。那个“种子”在向下移动,穿过她的子宫颈,穿过阴道,试图……出来。
不,不是出来。
是连接。
人偶的空腔和她身体的开口之间,无形的桥梁正在建立。她能感觉到断裂的脐带残端在延伸,长出新的、血肉般的组织,探向她体内的“种子”。
“不……”由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弱、嘶哑,“不……要……”
但太迟了。
人偶已经完全融入了她腹部皮肤,只剩下一个浅浅的象牙色轮廓,像一块巨大的胎记。而那个轮廓的中心,敞开的空腔,正对着她肚脐的位置。
然后,一根新的脐带由暗红色半透明组织构成,表面可见搏动的血管从空腔中伸出,穿过肚脐,钻进她的身体内部。
精准地,连接到了那个“种子”。
由纪的身体剧烈痉挛。她向后跌倒,撞在展柜上,玻璃碎裂。她躺在地上,双腿张开,看着天花板,视线开始模糊。
她能感觉到那根脐带在泵送。
不是营养。
是意识。
八百年的记忆、怨恨、痛苦、对生命的扭曲渴望,像洪水一样通过脐带涌入她的身体,涌入那个“种子”。种子在膨胀,在分化,在快速生长。
她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皮肤被拉伸到极限,呈现半透明,能看见下面暗红色的、搏动的血管网络,以及一个逐渐成形的、蜷缩的胎儿轮廓。
但那不是胎儿。
那是它。
所有被囚禁在人偶中的怨灵集合体,正在利用她的身体、她的生命力,重塑一个“活着的”躯体。
由纪的嘴唇翕动,说出不属于她的话,声音是无数女声的混合:
“母亲……终于……找到你了……”
然后她笑了。
那个和Scp-051一模一样的、空洞而诡异的微笑。
展厅入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战术手电的光束。
Lambda-7到了。
但他们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的少女,腹部异常隆起,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而在她腹部皮肤表面,一个清晰的象牙人偶轮廓,正像心跳一样,一下一下地搏动。
助产士举起手,示意队员停下。
安娜从后面冲进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惨白。
“由纪?”她试探着喊。
地上的“由纪”缓缓转过头,看向她。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象牙色,没有瞳孔,只有两个光滑的、反光的白色球体。
她开口,声音不再是合唱,而是单一的、冰冷的、带着非人回响的声音:
“我是……”
“形代……”
“之母……”
然后,她的腹部猛地向上拱起,皮肤撕裂。
一只小手由半透明的暗红色组织构成,指尖是白色的、坚硬的、象牙质地的指甲刺破了她的肚皮,伸了出来。
五指张开,像在向世界打招呼。
安娜的耳机里传来Finch急促的声音:“现场情况?!”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在她眼前,由纪的腹部继续撕裂。更多的部分正在钻出:手臂、肩膀、一个比例失调的、巨大的头颅。
那个东西,正在把自己从由纪体内“生”出来。
而由纪还活着,还在笑,还在用那双全白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正在钻出自己身体的怪物。
仿佛在迎接自己等待了八百年的孩子。
安娜终于找回了声音,对着麦克风嘶喊:
“Keter!项目等级重定为Keter!现场已发生不可逆异变!请求……”
她停顿了一秒,看着由纪腹部那个正在钻出的、越来越完整的畸形身影,以及由纪脸上那混合了极度痛苦与极度愉悦的诡异表情。
然后,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终结这场持续了八个世纪的悲剧,唯一可能的方式:
“请求批准,使用极端净化协议。”
“目标:整个展厅。”
“包括……那个女孩。”
雨,还在下。
博物馆外,Lambda-7的队员开始布置隔离屏障和能量抑制器。
博物馆内,新生的啼哭尖锐、刺耳、充满非人喜悦的啼哭开始回荡在东亚展厅的每一个角落。
而那个声音,正通过由纪的嘴,轻轻哼唱着一首古老的、平安时代的摇篮曲。
橘梓曾经唱给阿常听的,那首关于生命与希望的歌。
但现在,歌词已被完全扭曲。
唱的,只有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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