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功殿的悠悠回响，三长老的惊魂未定，都已是身后风景。
秦渊的脚步，未曾因此有半分迟滞或动容。
他沿着沧澜岛蜿蜒的山路，不疾不徐地走向一处更为偏僻的所在。
此地灵气氤氲，水声轰鸣，乃是宗门内一处灵气瀑布的下方。
瀑布之下，峭壁之侧，一个毫不起眼的洞府静静地敞开着。
这便是他，或者说，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居所。
没有禁制，没有阵法，甚至连一扇像样的石门都无。
洞府之内，更是简单到了极致。
一方由山石自然延伸而成的石床。
石床前，一个蒲团。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里不像是一位真传弟子的洞天福地，反倒更像是一位苦行僧的清修之所。
秦渊走入洞府，外界轰鸣的水声被山石隔绝，瞬间变得幽静。
他没有急于修炼，也没有去整理那薄薄一层几乎不可见的尘埃。
他只是走到蒲团前，盘膝坐下。
双目，缓缓闭合。
刹那间，他的心神沉入了那片独属于他的，名为“谷心”的本源世界。
识海中，那片浩瀚无垠的幽暗星云，正缓缓转动。
自天都城而出，一路向北，再折返东海。
红尘中的一幕幕景象，开始在星云中流淌而过。
天都城的血与火，皇权的崩塌与人性的贪婪。
陈家村外，赵灵儿为亡母幼子掘下的那一捧悲悯之土。
望川渡口，少年石头那夹杂着绝望与勇气的嘶吼。
罪渊秘境，李牧被贪婪吞噬后化为怪物的扭曲与不甘。
望海镇茶楼里，独臂船主老张那饱含血泪的控诉。
……
这些凡俗百态，这些爱恨情仇，这些因果纠缠，对于寻常修士而言，是避之不及的心魔之源。
但于秦渊而言，它们只是天地大道最真实的显化。
是养料。
“谷心”本源缓缓转动，那些驳杂的画面、情绪、因果，被一种至高的道韵缓缓研磨、分解、提纯。
最终，一切都化为了最纯粹的道韵碎片，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片幽暗星云之中，让那“始”的空无更显深邃，让那“生”的寂静更添一分圆融。
一个时辰，悄然而过。
秦渊睁开双眼，眸中依旧是那片虚无，但若有真正的大能在此，便能察觉到，他身上那股返璞归真、与天地契合的气息，又浓郁了一分。
消化完毕。
他缓缓起身，走出了洞府。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水声扑面而来，磅礴的水汽裹挟着浓郁的灵机，浸润着每一寸肌肤。
眼前，一道宽达十数丈的银白瀑布，如天河倒泻，从百丈高的悬崖上猛然砸落，在下方的深潭中激起万千水花与浓浓白雾。
秦渊立于潭边，任由那冰凉的水珠溅落在自己的青衫之上。
他没有取出任何兵器。
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并指如剑。
下一刻，他动了。
没有惊天的剑气，没有璀璨的真元。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仿佛一位初学剑术的少年，在笨拙地比划着招式。
一招一式，都清晰可见。
他演练的，正是这具身体记忆深处，由自己糅合百家剑法所自创的武学——碧波惊鸿。
然而，此刻由他使来，这套剑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剑指划过，看似平平无奇，却暗合潮汐生灭、水流无常的至理。
一记斜挑，仿佛是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无声却蕴含着颠覆一切的力量。
一记横扫，又如同涨潮时的惊涛拍岸，大气磅礴，势不可挡。
一记轻点，则变成了雨打芭蕉，灵动而富有韵律，连绵不绝。
随着他的演练，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剑指划过的空气中，竟留下了一道道淡青色的水痕，清晰无比，久久不曾消散，仿佛空间本身被他的剑意浸染，化作了水幕。
更令人骇然的是，前方那奔腾不息的瀑布，竟也开始受到他剑意的影响。
他的剑势刚猛，瀑布的水流便陡然变得狂暴，如万马奔腾，声势骇人！
他的剑势轻柔，瀑布的水流便瞬间化作涓涓细流，如珠帘垂落，温婉而宁静。
整片瀑布，仿佛拥有了生命，成为了他剑下的舞者，随着他的剑意而起伏、咆哮、沉静。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剑法。
这是道！
是言出法随，是驾驭天地自然之力的无上神通！
秦渊沉浸在这种奇妙的印证之中。
天都城外，净化偷天印时所领悟的“归墟”之意。
罪渊之中，净化皇道碎片时所感悟的“剥离”之妙。
北行路上，自赵灵儿身上所见的“慈悲”之心。
这些感悟，此刻尽数融入了他的剑指之间。
斩凡剑意的决绝。
沧海剑意的浩瀚。
此刻，都在这套“碧波惊鸿”之中，找到了初步的融合与归宿。
终于。
当一套剑法演练完毕，秦渊的身形，定格在深潭之畔。
他并起的剑指，遥遥指向前方那奔腾咆哮的巨大瀑布。
而后，一指，轻轻点出。
没有声音。
没有光华。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从百丈悬崖倾泻而下的，重达亿万斤的磅礴水流，那足以瞬间将钢铁碾成粉末的恐怖冲击力……
就那样，在秦渊一指之下，戛然而止。
整片巨大的瀑布，从上到下，完全静止。
飞溅的水花凝固在半空，翻滚的白雾停止了升腾，就连深潭水面的波纹，都化作了永恒的画面。
一指，断瀑！
整个世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秦渊缓缓收回手指。
在他指尖收回的刹那。
轰——！！！
仿佛挣脱了无形枷锁的怒龙，静止的瀑布轰然恢复了奔腾，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狂暴十倍的声浪，宣泄着方才被压抑的愤怒。
秦渊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神色依旧平淡。
“斩凡、沧海，可入碧波。”
一声唯有自己能听见的低语。
他心中明悟，这套凡俗的剑法，融入了他对大道的些许理解。
秦渊转身，向洞府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是连天地都能随意拨弄的，绝对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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