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轩内的空气,在陆烬下达对周、李二人的监控命令后,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所有人都明白,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这风暴的眼,正是那位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人。
接下来的两日,表面看似平静。平价放售点依旧在亏损运营,烈阳商行的低价倾销和谣言骚扰也未曾停歇,同盟内部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等待最终审判的紧张氛围。钱不多在得到同盟互助基金的有限支援后,变得异常老实,甚至主动将铺子里所剩不多的流动资金也拿出来支持同盟行动,试图弥补之前的动摇。
而福顺绸缎庄的周掌柜和诚信陶坊的李坊主,则似乎并未察觉到风雨欲来。他们依旧与同盟若即若离,铺子里的生意也半死不活地维持着,只是暗中与“炎阳货栈”的接触,在风隼司无孔不入的监视下,变得愈发频繁和深入。证据,如同雪片般,被无声地汇集到陆烬面前。
第三日,清晨。天色未明,永冻城还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着寂静的街道。
微光轩内,灯火通明。陆烬罕见地没有坐在椅中,而是披着一件厚重的黑色大氅,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他的身形在大氅下显得更加单薄,但背影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决绝。赵红药、谢知味立于他身后,苍牙则如同沉默的礁石,守在不远处。
“时辰到了。”陆烬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手。侍立在一旁的风隼司属员立刻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福顺绸缎庄和诚信陶坊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早已埋伏在周围的风隼司好手,如同鬼魅般涌入,没有呼喊,没有警告,只有冰冷的刀锋和凌厉的擒拿手法。周掌柜和李坊主甚至没来得及从睡梦中完全清醒,就被死死按在了地上,嘴里被塞上了破布,只能发出惊恐的“呜呜”声。他们的家眷也被迅速控制,隔离看管。
没有审判,没有辩解的机会。在确凿的通敌证据面前,风隼司的行事风格,向来如此冷酷高效。
当第一缕天光勉强撕破永冻城上空的阴云时,富源坊和皮货市那两个平价放售点旁,不知何时,立起了两根临时砍伐、削尖了顶端的粗大木桩。
木桩上,分别绑着两个人。
正是周掌柜和李坊主!
他们衣衫单薄,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他们的嘴里依旧塞着东西,无法出声,但那扭曲的面容和因恐惧而圆睁的双眼,已经诉说了所有。
在每根木桩前,都立着一块醒目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他们与烈阳商行勾结、意图出卖同盟的罪状,条理清晰,证据确凿!末尾,是一行更加刺目的大字:
“叛盟通敌者,以此为例!北冥永冻,不容蛀虫!”
这骇人的一幕,如同在平静( albeit压抑)的湖面投下了巨石!早起赶集的、前往平价点排队的民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呆了。人群迅速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是福顺绸缎庄的周掌柜!还有诚信陶坊的李老板!”
“他们……他们竟然勾结烈阳人?!”
“我的天!怪不得同盟最近这么难,原来有内鬼!”
“该!真是该!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风隼司……是风隼司动的手!是陆行走下的令!”
惊愕、愤怒、唾弃、以及一丝对风隼司铁腕手段的恐惧,在人群中迅速弥漫开来。那两根木桩和上面绑着的人,成为了最触目惊心的警示。
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了全城。
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暗中观察的商会主事们,听到这个消息,无不骇然变色,心底那点小心思瞬间被浇灭。他们这才真正意识到,那位看似虚弱、终日坐在微光轩里的年轻人,手中掌握着怎样可怕的力量,以及维护同盟纪律的决心是何等坚决!这不是过家家的商业游戏,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背叛的下场,就是身败名裂,冻毙街头!
利通杂货的钱不多,听到消息后,直接瘫软在了店铺后堂,冷汗浸透了内衣,心中充满了后怕与庆幸。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那天一时胆怯,跑去微光轩“坦诚”了一番,此刻被绑在木桩上承受万人唾弃、寒风刺骨的,很可能就有他一个!
就连烈阳商行那边,也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手段震慑住了。“炎阳货栈”内,负责策反的那位二管事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北冥这边的反应如此迅速、如此酷烈,这完全打乱了他逐步分化、瓦解同盟的计划。
“好一个陆烬!好一个风隼司!”二管事咬牙切齿,却又感到一阵寒意,“刚醒来就如此狠辣……此人,绝不能留!”
微光轩内,陆烬依旧站在窗前。远处隐隐传来的民众议论声,仿佛与他无关。赵红药站在他身侧,看着木桩方向,眉头微蹙,她虽认同清除内奸的必要,但如此公开酷烈的手段,仍让她心中有些不适。
“是否……太过了一些?”她轻声问道,“只怕会引人非议,说我们手段残忍。”
陆烬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城市,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仁慈,是对忠诚者的褒奖,而非对背叛者的纵容。今日不施雷霆手段,明日便会有更多人心存侥幸,同盟将不攻自破。唯有让所有人看清背叛的代价,才能将这盘散沙,真正凝聚起来。”
他顿了顿,缓缓补充道:“更何况,这不仅仅是做给同盟内部看的,也是做给烈阳看的。我要让他们知道,北冥,并非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想要用金钱腐蚀我们,就要做好被崩掉牙的准备。”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性。
谢知味推了推眼镜,看着陆烬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明白,陆烬此举,是权衡了所有利弊后,所能做出的最有效、也最无奈的选择。用两个人的命运,来换取整个同盟的警醒与凝聚,这笔账,从战略上看,是值得的。只是这其中的血腥味,让人难以轻松承受。
苍牙倒是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瓮声瓮气道:“俺觉得挺好!对付叛徒,就该这样!看得俺都手痒了!”
到了午时,被绑在木桩上的周、李二人,已在严寒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奄奄一息。陆烬这才下令,将人解下,押入风隼司大牢,听候后续发落。但这半日的公开惩戒,其带来的震慑效果,已经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个目睹或听闻此事的北冥人心中。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原本有些涣散的同盟内部,风气为之一肃!再无人敢阳奉阴违,再无人敢暗中与烈阳接触。所有成员,无论是出于忠诚还是恐惧,都不得不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应对烈阳的经济绞杀战中。那两根曾立过木桩的空地,仿佛成了同盟的无形图腾,提醒着所有人团结与忠诚的底线。
陆烬的“雷霆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残酷的方式,强行弥合了同盟内部最大的裂痕。
然而,站在窗前的陆烬,脸上却并无喜色。他感受着城中那因恐惧而暂时压制下去的纷乱情绪,以及烈阳方向传来的、更加阴冷和危险的意志,心中清楚,这仅仅是暂时稳住阵脚。烈阳的“黄金之路”,绝不会因此而停止。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而修长、如今却连握紧都感到费力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疲惫。
以凡人之躯,行雷霆之事,这其中的代价,唯有他自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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