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山神庙内，漏雨的屋檐滴落浑浊的水珠，在青石板上蚀出深浅不一的凹坑。
十几只海妖围坐在篝火旁，幽蓝鳞片映着火光，将斑驳墙壁染成诡谲的青色。
秦孝成被铁链捆在断了一臂的泥塑神像上，原本的锦袍沾满了泥浆，玉带不知去向。
他垂着头，听着海妖们用带着水族腔调的口音争论不休。
礁息堡没了，铁鳞大人也死了...一只缺了半只耳朵的海妖用蹼爪拨弄火堆，火星溅到秦孝成靴尖，咱们回不去了。
都怪这个假周平！年轻些的海妖突然踹了秦孝成一脚，力道大得让他咳出血丝，白费力气抓来，连赏钱都换不到！
海妖头目——用骨刀剔着牙缝里的肉屑：要我说，干脆煮了吃。它凸出的鱼眼转向秦孝成，也不枉咱们白忙活一场。
不行！独臂的老海妖突然开口，颈鳍激动地张开，吃个人无非就是打打牙祭，咱们现在应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秦孝成艰难地抬头，雨水顺着额角滑落。
他看见庙外暴雨如注，闪电照亮远处清平城的轮廓——周平！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那你说怎么办？海妖们吵作一团，蹼爪拍打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老海妖的独眼突然闪过狡黠的光：既然这个假周平是个大官，不如拿他来换钱，听说大齐的官都很有钱。
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海妖都望向秦孝成，目光中的贪婪让他毛骨悚然。
“可是大齐京城在上千里以外，咱们怎么过去？”一只年轻海妖的问题让大家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庙门突然被狂风吹开。
一道身影立在雨中，在闪电中如鬼火般明灭。
诸位...来人轻笑，声音却让秦孝成浑身血液冻结，不如把这家伙，卖给我？
铮——
十几柄大刀同时出鞘，幽蓝鳞片在火光下炸起。
海妖们围成半圆，腥臭的黏液从蹼爪间滴落，在积水中腐蚀出缕缕白烟。
站住！海妖头目颈鳍怒张，喉间发出威胁的声，卖给你？你出多少钱？
我出……你、们、的、命！
来人一字一顿，就在众海妖微微错愕的一瞬间，刚刚还站在庙门的杜明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前。
杜明远笑着，双眼之中射出诡异的光芒。
县衙，周平坐在案子前面，案子上摆满了口供。
周平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也不知道审了多少遍了，可是一说起陆子期，竟然没有一个人听说过。
直觉告诉周平，陆子期的死一定与科考有关，可是他究竟在这起舞弊案中扮演什么角色，至今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烛芯地爆了个灯花，映得老谭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忽明忽暗。
大人，您这都熬了三宿了。捕头老谭佝偻着腰，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换上新蜡烛，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啊。
周平突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却精光湛然：老谭，若你是杜明远，会找陆子期做什么？
老谭咧嘴一笑，咱是个粗人，可不知道那杜明远是什么人。咱寻常人家若是找秀才公，一般都是给孩子取个名字，顶多就是逢年过节写个对联，再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周平微微一顿，脑袋里好像捉到了什么。
“老谭，你刚才说的什么？”
老谭微微发愣：“额……再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不对，再前面一句。”
“再前面一句……额……找秀才公给写对联？”
写对联……哈哈哈……我明白了，对，就是写对联！周平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原来如此！杜明远找陆子期就是为了代写考卷，然后再找那几个纨绔背过，进考场默写便可。
事成之后，再将陆子期杀人灭口，无论谁来查，线索也断得干干净净，好毒的计策！
突然，一个声音恍惚间飘了进来，带着诡异的回响。
不愧是周平，这么快就被你推演出来了，果然是我要找的人。
烛火剧烈摇曳，一个身影在青砖地上拉得诡谲扭曲。
“杜明远。”周平望向黑暗。
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杜明远站定，双瞳在烛光下妖冶非常。
周平缓缓起身：我估算着，你也该现身了。
杜明远唇角勾起，露出两颗尖锐的犬齿，愿闻其详。
我原以为黄瑜文是主谋，却不想最先露面的无名小卒，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整场科考舞弊，从贩卖考题到杀人灭口，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以你的行事风格不应该只藏在暗处。他忽然冷笑。
啪、啪、啪，杜明远拍了三下巴掌。
嘴角缓缓勾起：精彩，黄瑜文和黄潇湘父子不过是我利用的对象而已。”
周平右手不动声色：但是我不清楚陆子期为何会放弃功名，答应帮你。虽然我与陆子期认识时间不长，但是能够感觉到他那渴望在官场一展才华的迫切。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你确定我会告诉你？”杜明远突然前倾身体，并没有直接回答，双眸却诡异地扩张。
周平冷笑一声：当然，你今晚之所以突然出现，不就是来耀武扬威的吗？
杜明远突然仰头大笑：不愧是周平，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不过现在也不晚。虽然你的存在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周平瞳孔骤缩：什么意思？”
杜明远缓缓后退半步，整个人融入阴影中，只有那双妖瞳依然明亮：如果你能活过今晚，我就告诉你。
杜明远右手猛地甩出，三道泛着蓝光的飞刀划破空气，裹挟着凌厉的杀意疾驰而来。
周平反应极快，迅速闪身躲开。可当他再抬眼去寻杜明远的身影时，对方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要救那小姑娘就跟我来吧。”
周平脸色骤然一沉，眼中寒芒暴涨，纵身跃起：老谭，去看看小渔！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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