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在炎风城的双重生活就此展开。
白日里,他是书肆里那个病恹恹的老孙头,靠在躺椅上听着街坊闲谈。
偶尔应付几个上门退书的顾客,目光却始终留意着街面上往来的陌生面孔。
夜幕降临后,他服下塑形丹,在密道中变作绣云的模样,悄然前往千金台,换上粗布衣裙,拿起抹布扫帚,成为赌场里最不起眼的洒扫侍女。
小雀儿起初还为她抱不平,拉着她的手嘟囔:“绣云姐,你以前可是能伺候雅间的,现在做这些粗活……要不我再去求求梅姨?”
“绣云”却温和地摇摇头,手下擦拭栏杆的动作不停:
“好妹妹,你有这份心姐姐就知足了。我刚回来,能有个安身之处已是梅姨开恩。洒扫……也挺好,清静。”
她这话并非全然的托词。洒扫的身份确实给了她极大的便利:
她可以自然地出现在赌场任何角落——从喧嚣的散客大厅到相对安静的回廊,甚至是护卫值守的楼梯口附近,都不会引人怀疑。
小雀儿见她似乎真的安于现状,便也不再坚持。
而周平,则在这双重身份的掩护下,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织工,将白日与黑夜收集到的、看似毫无关联的丝线,在脑中慢慢编织。
试图还原出灰隼失踪前看到的、那幅隐藏在炎风城表象下的真实图景。
这天晚上,千金台依旧人声鼎沸。
“绣云”正低头擦拭着靠近门口的一张赌桌,忽然感到一股阴冷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墨绿色长衫、面容苍白俊美的男子踏入赌场。
他身形高挑,手指纤细得不似常人,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周围人族格格不入的诡异气场。
他刚踏入门口,负责赌场安保的头领——雷豹便立刻带着两名手下迎了上去,神色凝重。
雷豹挡在那客人面前,右手一翻,掌心赫然托着一个巴掌大小、形如罗盘、中央嵌着一颗不断震颤的幽蓝色晶石的法器。
那晶石正对着柳玄瞳,震动得几乎要跳出罗盘。
“这位客官。”雷豹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咱千金台是人族的场子,妖族的朋友,请移步城西专为妖族开设的‘万珍阁’。”
那柳玄瞳闻言,唇角勾起一抹邪异的笑容。
他双眼一眨,瞳孔瞬间变成了如同毒蛇般的竖瞳,泛着冰冷的金绿色光泽,随即又迅速恢复成常人的模样。
“炎风城的规矩,哪条写了妖族不能来人族的赌场?”他声音带着一丝滑腻的质感。
“我不过是来赌钱的,难不成……”他手掌一翻,变戏法般托着两枚黄澄澄、足有十两重的金锭,“真金白银,你们不想赚?”
雷豹盯着那两枚金锭,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挤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可以。不过,规矩你懂的。”
“放心。”柳玄瞳漫不经心地说,一手随意地拨开挡路的雷豹,自顾自地朝内走去。
“不能出千,不能用妖术。我只是来试试手气。”
雷豹看着他融入人群的背影,对身边手下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盯紧他。”手下立刻悄然跟上。
小雀儿像只受惊的小雀儿般溜到“绣云”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压低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与一丝畏惧:“绣云姐,是妖族啊!”
“绣云”手下擦拭的动作不停,头也未抬,用一种见怪不怪的平淡语气,问出了最关键却又最不引人注意的问题:“最近妖族经常来吗?”
小雀儿歪头想了想:“也没有,不常见。绣云姐,你说妖族跑咱这人族的场子干嘛?都有测妖气的法器镇着,他用不了妖术,也讨不了什么便宜啊。”
“绣云”这才抬起眼,瞥了一眼那柳玄瞳消失的方向,随即又低下头,用力拧着手中的抹布。
语气带着底层侍女特有的那种事不关己的淡漠:“谁知道呢,兴许就是图个新鲜。大人物们的事,跟咱没关系,快干活吧,小心待会儿被管事看见偷懒。”
周平手下机械地擦拭着桌面,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那个名叫柳玄瞳的妖族。
见他只是在不同赌桌间流连,偶尔下注,神色悠闲,确实像个来找乐子的普通赌客。
在大齐,“人妖不两立”是铁律,妖族一旦暴露,面临的便是朝廷与镇抚司的无情追杀。
可在这法外之地炎风城,规矩却截然不同。
方才雷豹虽出面阻拦,更多是出于场子安全的考量,而非你死我活的种族仇恨。
这让周平不由得想起幽都,那里是真正的百族共生之地,可为何唯独容不下妖族?
“若妖族并非全都嗜血食人……”一个念头悄然划过周平的心间。
“那为何在大齐,乃至整个中原,人族与妖族便注定无法共存?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这念头如水面涟漪,一闪即逝。
他很快收敛心神,自嘲地笑了笑。
镇抚司的职责是斩妖除魔、维护律法,而非探究这些牵扯太广的种族纷争。
眼下找到灰隼和那份失踪的情报才是首要任务。
他不再分神,将全部注意力重新投入到眼前的洒扫工作和对赌场暗流的观察中。
就在这时,靠近赌场中央的骰宝台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惊呼和哗然,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那柳玄瞳所在的赌台前,已然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筹码,他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带着几分邪气的得意笑容。
“开了!开了!又是小!”
“我的天,连赢十三把了!”
“妖……这位爷,您看这把是开大还是开小?”
围观的人群彻底沸腾了,几乎所有人都挤在碧瞳周围,眼巴巴地等着他开口,仿佛他金口一开,便能点石成金。
负责这张台子的骰马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此刻他脸色煞白,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握着骰盅的手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拼命一般,抄起骰盅开始疯狂地上下左右摇动,骰子在盅内发出急促混乱的撞击声,最后被他“砰”地一声,重重砸在赌桌上!
他的眼睛立刻死死盯住旁边桌上那个探测妖气的幽蓝罗盘法器。
然而,自始至终,那罗盘中央的晶石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柳玄瞳好整以暇地看着那扣死的骰盅,轻轻吐出两个字:“小。”
此言一出,如同号令!
“押小!全押小!”
“跟了!信爷的!”
围观赌客们如同疯了一般,争先恐后地将所有筹码推到了“小”的区域。
柳玄瞳自己也笑着,将面前那堆积如山的筹码,全部推向了“小”。
那骰马看着几乎被筹码淹没的“小”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豆大的汗珠直接滴落下来,他用手背胡乱擦着,嘴唇哆嗦着,手按在骰盅上,却像是重若千钧,怎么也抬不起来。
“开啊!”
“快开盅!”
“磨蹭什么?千金台是不是输不起?”
人群中开始起哄,质疑声、催促声此起彼伏,场面几乎要失控。
就在这喧闹的顶点,一个冷静而威严的女声自二楼传来,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开。”
是梅姨。她不知何时已站在二楼的栏杆旁,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
骰马如同听到了赦令,猛地一咬牙,掀开了骰盅——
一、二、三,六点小!
“哇——!!!”
赌桌周围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兴奋狂吼和大笑!赌徒们陷入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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