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落在桥面的瞬间，薛明蕙脑中猛然一震。眼前骤然浮现一座幽深山谷，石壁之上刻满古老药纹。一名青衣女子将一块玉佩按进少年心口，那少年眉眼竟与谢珩极为相似。
她猛地吸了口气，幻象倏然消散。可耳边仍回荡着一句话：“若见血魔噬魂，便以玉佩燃命，可救神将。”
她低头看向谢珩。他跪在地面，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涌出金血。他试图起身，却因力竭再度跌倒。面色惨白，唇色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伸手入袖，取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扎进自己头顶。剧痛如刀割神经，她咬紧牙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你做什么！”谢珩抬头望她，声音沙哑。
她未答，只凝视着他背上的伤。黑气正缓缓钻入伤口，仿佛有某种东西在啃噬他的骨骼。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轻咳一声，一口鲜血喷在掌心，随即抹上玉佩。原本黯淡无光的玉佩开始震颤，表面浮现出数道细密纹路。
谢珩看清她的动作，忽然明白了什么。“别用它，”他低声道，“你会死。”
她已将玉佩贴在他心口，双手用力压下。“我不会让你死。”
话音刚落，玉佩骤然滚烫。一股热流自掌心直冲心脏，胸口似被巨石压迫，几乎无法呼吸。但她始终没有松手。
金光自两人交叠的手间升起，迅速化作一层光罩。光罩初成，一道黑影猛然扑来。
谢珩一把将她拉至身后，自己迎上前去。那是一只利爪，穿透他的肩膀，将他狠狠掀翻在地。
那只手半透明，内里流转着浓稠黑雾。它的主人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北狄王。面容扭曲，双目全黑，嘴角裂至耳根，宛如由怨恨凝聚而成。
“你们逃不掉。”他的声音如同千人齐吼，“十世轮回，我一直在看。这一世，我要你们彻底湮灭。”
他抬起另一只手，地面黑气翻涌而出，缠绕向光罩。光罩开始出现裂痕。
薛明蕙伏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仍按在谢珩背上。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越来越慢。她咬破舌尖，强撑意识不坠。
她想起梦中的御花园，想起每一次咳血后闪现的画面。那些不是预兆，是记忆。她是药王谷之人，只是被人封去了过往。
她抬手，再次将银针刺入头顶。这一次，她不再压抑痛楚，任其撕裂神识。脑海中的封印终于破碎。
她看见自己将修为炼入玉佩，看见自己将它交给转世的谢珩，听见自己说：“哪怕你不记得我，我也要你活下去。”
记忆归来的刹那，她的血化为金色。
她握住玉佩，拼尽全力按进谢珩心口。玉佩碎裂，化作点点金光渗入他体内。他身体猛然一震，金血停止外流，伤口开始愈合。
北狄王怒吼，整座诛仙台为之震动。他冲上前，双掌猛击光罩。光罩剧烈摇晃，裂缝越来越多。
薛明蕙坐起身子，靠在谢珩身边。视线模糊，指尖冰凉。但她仍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还记得灯会吗？”她轻声问。
谢珩靠着她，喘息着答：“记得。你丢了玉簪，我捡到了一半。”
“我说过，谁捡到谁就娶我。”
“所以我一直留着。”
她微微一笑，眼角又渗出血丝。“那你现在……娶不娶？”
他侧头看她，用未受伤的手擦去她脸上的血迹。“我娶。”
话音落下，天穹劈下一道雷光。雷光未落于他们，而是直击北狄王。他惨叫一声，身躯飞出数丈。
一人自天而降，身披白袍，手持长鞭。他立于二人之前，冷冷注视北狄王。
是仙界执法使。
北狄王挣扎爬起，嘶吼：“我不是逆天者！我是被抛弃的那个！他们夺我身份，灭我族人，凭什么还能站在这里！”
执法使沉默，扬起手中长鞭。
第一鞭落下，北狄王左臂断裂，黑气溃散。
第二鞭抽中胸口，他弓身惨嚎，如断弦之弓。
第三鞭横扫而过，他身躯从中裂开，如同布帛被利刃裁断。黑气炸裂，残影纷飞，终化灰烬，随风飘散。
执法使收鞭，转身看了他们一眼。“诛仙台已启，生死未定。”语毕，静立一旁，再不动弹。
风停了。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彼此断续的呼吸。
薛明蕙倚在谢珩肩头，腕上莲花纹路正缓缓闭合。她试着动手指，却发现一丝力气也无，连抬手都做不到。
谢珩也好不了多少。他睁着眼，意识却已朦胧。仍死死握着她的手，指节泛白，仿佛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他们坐在诛仙台中央，脚下石板亮起三个字：生死契。
光芒从四面八方洒落，却毫无暖意。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重叠，再也分不开。
薛明蕙感到寒冷。她想靠近他一些，却动弹不得。只能依偎着他，听他的心跳。
一下，两下，越来越慢。
她张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微弱气息。
谢珩侧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别睡。”他说，“再撑一会儿。”
她想点头，眼皮却沉重如山。
远处钟声响起，一声，又一声。每响一次，脚下的字便更明亮一分。
执法使依旧伫立，不远也不近。
薛明蕙的手指微微一动。她感觉谢珩的心跳又弱了一分。她用尽力气捏了下手，回应他。
他还握着她。
台边雷云翻滚，却始终不下雨。天空仿佛在等待什么。
她最后一次睁开眼，看见谢珩的脸就在面前。他唇色灰暗，眼神却清明如初。
“你说过……”她声音极轻，“每一世都要娶我。”
他点头。“这次……不算完。”
她嘴角轻轻一动，像是笑了。
然后，她的手缓缓滑落，指尖离开他的掌心。
谢珩立刻收紧五指，将她重新握住。他将她往怀里带，让她靠得更紧。
钟声再响。
脚下的字愈发明亮，整座高台都被照亮。
执法使抬手，指向他们。
空中浮现出一道虚影，宛如古籍缓缓开启。
书页之上，写着两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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