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桃花仍在飘落。
薛明蕙指尖还攥着那张纸,墨迹未干的“合”字蹭在皮肤上,有些黏腻。她没有松手,也没有抬头。方才那人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分不清自己是信还是不信。胸口闷得发紧,喉间又泛起一股腥甜。
她紧紧闭上了嘴。
谢珩站在她身侧,目光从焦黑的地面移开,落在她的脸上。他看见她唇角渗出血丝,还未擦拭。他刚想开口,却听见树后传来一声轻笑。
不是冷笑,也不是怒笑,只是轻轻一笑,像风拂过铁链。
桃树微微一晃。
一人从树后走出,步伐沉稳。他披着黑袍,领口敞开,露出胸口一处刺青——狼头咬住月亮。左手戴着鎏金护腕,右手空着,指甲修长,涂成暗红色。
他走到三人曾站立的空地中央,停下。
目光先落在谢珩身上。
“我的判官笔,”他淡淡道,“竟认了个奴才当主人。”
谢珩未动。
右手一翻,判官笔已在掌心。笔身微颤,发出低鸣。他并未急于展开,只是凝视眼前之人。对方气势太盛,压得人呼吸滞涩。地面悄然裂开,细缝自他脚下蔓延而出,如蛛网般扩散。
薛明蕙抬手按住心口。
胎记骤然发烫,灼热仿佛要烧穿皮肉。她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几乎跪倒。谢珩侧身扶住她肩膀,指尖刚触到衣料,便见她后颈皮肤裂开一道细线,鲜血渗出,顺着锁骨缓缓滑落。
那血并未落地。
它自行向上浮起,缠绕手臂,越聚越多,最终凝成一柄短剑,通体赤红,剑柄刻着扭曲纹路。
血剑成形。
她喘了口气,将剑横于胸前。
对面那人见状,嘴角微扬。“情器?”他嗤笑,“凭这点东西,也想破命轨?”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招。
残园四角阴影中,走出三百人。人人手持长弓,箭已上弦。弓弦拉满之声齐刷刷响起,宛如雨打屋瓦。
箭尖齐指二人。
薛明蕙呼吸一紧。眼角扫过东南方向,那里三人站位略前,箭簇泛着幽蓝光泽。她认得那种颜色——五年前在北狄军营见过,沾血即腐魂。
她低声提醒:“东南最险。”
谢珩点头。右脚向前半步,判官笔猛然插入地面。笔身瞬间膨胀,化作一面金盾,边缘镌刻符文,正面朝外,将两人护于其后。
“他们逼我们动手。”她说。
“那就别先动。”
他抬起左手,轻轻按在她背心。掌心贴着衣料,隔着一层布,触到她后颈滚烫之处。她身体一僵,随即缓缓放松。那股热意自他掌心传来,压制住体内翻涌的血气。
她不再咳嗽。
两人背靠背而立。一个执血剑,一个握金盾。三百支箭悬于空中,无人松弦。
北狄王望着这一幕,忽然笑了。
“十世轮回,你们逃了十次。”他声音不高,“每一次,我都亲手将你们斩杀。这一次,你们打算用爱来挡箭?”
无人回应。
风卷起桃花,穿过箭阵,落在金盾上,又悄然滑落。
他抬手。
三百弓弦同时松开。
箭如暴雨倾泻,直扑而来。
薛明蕙咬破舌尖,强提神志。她看清第一波箭雨中有十支偏离轨迹,直取咽喉。她旋身出剑,血光划弧,尽数斩断。断箭落地,化作两瓣桃花。
其余箭矢撞上金盾。
本该碎盾穿身。
可就在接触刹那,那些箭一根根变软,箭头绽开,整支化为粉色花瓣,随风飘散。后续箭矢接连袭来,结果相同。三百支箭,尽成飞花。
金盾嗡鸣不绝。
谢珩手臂一震,虎口崩裂,鲜血顺手腕流入袖中。
北狄王脸色微变。
他盯着那面盾,又看向两人交叠的身影。“不可能……情念共鸣竟能改写现实法则?”
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
薛明蕙低头看手中之剑。剑身温热,似有心跳。她终于明白——这些箭并非被挡住,而是被“转化”了。只要心意相通,箭便无法伤人。
但她清楚,这仅是第一轮。
果然,北狄王冷笑一声。
“一次侥幸。”他挥手,“再来。”
三百弓弩手迅速换箭。这一回,箭杆漆黑,箭羽为乌鸦之羽。他们重新列阵,弓拉如满月。
薛明蕙感到胎记愈发滚烫,血丝自锁骨向下蔓延,浸透衣衫。她知道下一波难以轻易化解。她侧头看向谢珩,发现他额角沁汗,金盾表面已现一道细裂。
“你还撑得住?”她问。
“你呢?”
“还能出剑。”
他点头。“那就继续。”
两人再次背靠背站定。她紧握血剑,他按住金盾边缘。呼吸渐趋一致,心跳慢慢同频。金盾与血剑同时轻颤,发出清响,仿佛彼此应和。
北狄王凝视他们,忽然开口:“谢珩,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我当年丢出去的一块骨头,养出来的狗。”
谢珩不语。
“你母亲护你,将你藏进国公府。我留你性命,只为让你守护这支笔。它是我的兵器,你是它的奴。”他语气转冷,“如今,你竟敢拿它来挡我的箭?”
谢珩终于抬头。
“你说我是奴。”他声音平静,“可你至今,仍惧它发光。”
北狄王眼神一厉。
“放箭!”
三百黑羽箭破空而起,速度比先前快了一倍。箭未至,风已割面。薛明蕙瞳孔骤缩,预知之力在最后一瞬闪现——她看见三支主箭绕开正面,从两侧包抄,目标正是谢珩后心。
“左三右二!”她急喝。
谢珩立刻转身,金盾横扫。血剑同时挥出,斩向左侧。两股力量交汇,空中炸开一团红光。三支黑箭在离体前三寸化为灰烬。
其余箭矢撞上防御。
又是花瓣纷飞。
但这次不同。金盾上的裂痕扩大,由一条增至三条。谢珩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他单膝跪地,靠手撑盾面才未倒下。
薛明蕙急忙扶住他。
“谢珩!”
“没事。”他抹去嘴角血迹,“还能撑。”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手指收紧。血剑温度更高,几乎烫手。她知道不能再耗。这样下去,他终会被拖垮。
她忽然松开扶他的手,向前迈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他问。
“试试别的办法。”
她举起血剑,对准自己心口。
“你疯了?”
“这不是伤己。”她说,“是连你。”
剑锋刺下。
剑尖没入胸膛,鲜血喷涌而出。可那血不落地,反而逆流而上,缠绕金盾边缘,顺着符文向中心蔓延。金盾震动,发出长鸣。裂痕开始愈合,光芒再度亮起。
谢珩怔住。
“你用血连接我们两个?”
“你不是说,心动为引吗?”她喘息着,“现在,我心正在流血。”
他猛地起身,一手抓住她持剑的手腕。
“够了。”
“不够。”她摇头,“他还有后招。”
北狄王立于远处,面色阴沉。他盯着那柄血剑,又望向金盾上流动的血纹,忽然低语:“原来如此……情器认主,不在言语,而在舍命相托。”
他抬起手,不再下令放箭。
而是握住了腰间的狼牙挂坠。
“既然你们想死得轰烈,”他声音冷如寒冰,“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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