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映照着被捆得如同粽子般的青风等人。空气仿佛凝滞，只剩下俘虏们粗重压抑的呼吸。
萧璇玑的目光扫过这些穷追不舍的杀手，最终落在凌灵身上。凌灵正站在稍远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的冷硬轮廓，神情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凌公子，”萧璇玑开口，声音因之前的奔跑和紧张而略显低哑，“我需要审问一下他们，探听二皇弟的后续安排。”
凌灵闻言，抬眸瞥了一眼被捆得死紧、几乎动弹不得的青风几人，又看了看独自一人的萧璇玑。她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权衡了片刻，然后语气平淡地开口：“刚才我急着过来拦人，动静不小，我弟弟那里，怕是受了惊吓。”
她顿了顿，看向萧璇玑，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是陈述事实：“我看他们捆得还算结实，你一个人可以吗？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把三更和者八风叫过来帮忙看守。若是没问题，我就先回去陪弟弟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甚至称得上体贴，却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她不想参与后续，她想远离这摊浑水。
萧璇玑听着她平静的话语，看着那双映着火光却依旧清澈见底、不带丝毫波澜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失落。危险来临之时，这人如雷霆般第一时间冲出，将威胁扼杀于萌芽；然而一旦局势稍定，她便立刻退回到一个安全的、疏离的距离，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人、所有事都隔绝在外。
她努力忽略了心底那点难以言喻的异样感，维持着镇定道：“好的，有劳公子费心。此处我能应付，不必叫三更他们了，让他们多休息恢复吧。公子且去安抚令弟便是。”
“嗯。”凌灵点点头，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她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淡淡地传来：“我不希望我弟弟看见这些打打杀杀、审问逼供的事情。你这边……弄完了，收拾干净再回营地那边吧。”
她的要求直接甚至有些不容置疑，完全基于对凌玥的保护。说完，她便不再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临时营地的林间小径上。
萧璇玑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那丝失落感似乎又清晰了些许。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杂念，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转向了地上的青风。
接下来的审问过程，凌灵不知详情。只知道当萧璇玑独自回到篝火旁时，脸色比离去时更加凝重几分，眉宇间积压着化不开的阴霾与紧迫感。而她身上，似乎也被简单整理过，看不出太多痕迹。
她走到火堆旁，凌灵正拿着一根棍子，教着依偎在她身边的凌玥写字，语气温和地说着什么，与方才那个冷然提出要求、瞬息制敌的人判若两人。奥利奥乖巧地趴在一旁，啃着一块肉干。
看到萧璇玑回来，凌灵抬起头，看到萧璇玑一脸的欲言又止。
“小玥，去睡吧，明早还要早起赶路。”凌灵没有结过婚生过孩子当过母亲，时常不知道该怎么带凌玥，养活一个孩子不是让她吃饱穿暖就行的，既然她把凌玥带了出来，就得有始有终，她下意识的模仿自己的爸妈，有什么事都是把孩子支开的。
凌玥看看两人的脸色，知道她们有话要说，轻轻“嗯”了一声就走开了，顺便带走了奥利奥。
萧璇玑在凌灵对面坐下，火光在她明艳却带着倦容的脸上跳动。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将沉重的现实和盘托出：“凌公子，问出些消息。二皇弟的杀局远超想象，前方之路恐怕遍布荆棘，即便到了抚远城，也绝非终点，后续的追杀只会更猛烈、更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知情者，包括您。”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向凌灵，带着最后一丝期望，抛出了那个足以颠覆许多人一生的价码：“公子，形势逼人，璇玑恳请您，能否一路护持，直至京城？只要公子答应，抚远城三千两黄金除外，抵达京城之日，另奉上万两黄金作为酬谢！璇玑可立下血书字据，以萧氏皇族声誉担保！日后公子但凡有所需，璇玑及我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必倾力以报！”
万两黄金！血书担保！倾力以报！
这承诺重如山岳，足以让世间绝大多数人为之疯狂。
然而，凌灵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惊喜或激动。她只是往火堆里添了些柴，拍了拍手，然后抬起头，迎上萧璇玑的目光。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果然天家无亲情，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萧姑娘，”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落入寂静的夜中，“你的路，在京城。我的路，在抚远城就该拐弯了。”
萧璇玑急道：“公子是觉得……”
“与酬劳无关。”凌灵温和却坚决地打断她，“我说过，我只送到抚远城，拿我该拿的那一份。你们京城的滔天权势、泼天富贵，是福是祸，是成是败，都是你们的选择，与我无关。我不想选，也不想被卷进去。”
她看了一眼凌玥的方向，语气坚定：“我讨厌麻烦，更讨厌这种需要不断算计、不断提防、甚至不断杀戮的日子。二皇子或许势大，但天下更大。他想找到决心躲起来的人，没那么容易。我的本事，足够护着我弟弟。”
她顿了顿，最后说道：“所以，你的买卖，就到抚远城。银货两讫之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就此别过，对谁都好。”
话说得明白透彻，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她亲手斩断了通往更大富贵和权力的可能性，也明确守护了自己想要的平凡和安宁。
萧璇玑彻底沉默了。她看着凌灵，看着对方眼中那份与她所处世界格格不入的淡然与决绝，忽然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她所能付出的一切，在对方眼中，竟真的只是负累和麻烦。
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所有的争取、失望、甚至那丝莫名的失落都被压入心底深处。她挺直背脊，恢复了长公主的矜持与冷静，只是眼底深处难掩疲惫：“我明白了。是璇玑冒昧，强人所难了。公子救命之恩，抚远城三千金，必如数奉上，分文不差。后续之路……璇玑自会设法。”
“如此最好。”凌灵点点头，不再多言。
篝火依旧燃烧，却仿佛在两个世界之间划下了清晰的界线。一方是归京途中的腥风血雨与权力倾轧，另一方则是即将奔赴平凡生活的坚定决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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