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考以东,孙寨。
六纵司令员周锡汉蹲在临时挖的掩体里,举着望远镜观察前方。
田野上,整编第五军的先头部队正在展开,美式吉普车、美式卡车排成长龙,穿着美式军装的士兵从车上跳下来,在军官的吆喝下迅速整队。
周锡汉旁边的十八旅旅长咂咂嘴:“他娘的,装备是真好啊。清一色的美械,你看那机枪,都是勃朗宁。”
“装备好顶个屁用。”周锡汉放下望远镜,“打仗靠的是人。告诉部队,按计划执行。第一道防线守两个小时,然后‘溃退’。”
“司令员,真要丢些辎重?”
“丢,把那些破枪烂炮、旧被服,挑不值钱的丢一些。做戏做全套嘛。”
两个小时后,孙寨第一道防线。
枪炮声骤起,整编第五军第200师的一个团在炮火掩护下发起进攻,六纵守军依托工事顽强抵抗,轻重机枪子弹不要钱的扫向敌人。
但慢慢地,火力开始减弱。守军阵地上陆续有人“溃逃”,扔下的枪支、背包散落一地。
整五军指挥所里,军长邱清泉举着望远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共军就这点能耐?传令,加强进攻力度,一鼓作气冲过去,”
“军座,是不是再观察观察?”第五军参谋长小心翼翼地说,“共军向来狡猾,谨防有诈。”
“有诈?”邱清泉哼了一声,“你看那阵地上丢的东西,像是诈败吗?共军也是人,子弹打光了自然要跑。命令部队,全力追击,”
整五军的攻势更猛了。六纵守军“终于支撑不住”,放弃阵地向后撤退。
田野上,散落着被遗弃的步枪、破损的机枪,甚至还有两门炸了膛的迫击炮。
邱清泉坐着吉普车来到刚刚占领的阵地,看着满地狼藉,得意地对参谋长说:“看见没?这就是共军的主力部队?不堪一击,”
“可是军座,刘总司令的电报里说,要我们和整十一师齐头并进,互相策应……”
“胡琏那个胆小鬼,走路都怕踩死蚂蚁。”邱清泉不屑地摆摆手,“等他磨磨蹭蹭过来,仗都打完了。传令,全军加速前进,目标杞县,”
“那整十一师那边……”
“给他们发个电报,就说我军已击溃共军阻击,正乘胜追击。让他们加快速度跟上。”
“是,”
邱清泉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前方三十里的杞县以北,十纵司令员彭雪峰已经布好了第二道防线。
而在更西边的张家岗,李云龙正摩拳擦掌,等着胡琏的到来。
华东野战军前线司令部。
张百川接到周锡汉发来的电报时,正在吃晚饭——两个馒头,一碗红烧肉,老人家说过,红烧肉补脑,吃了好几天的白菜和窝头,司务长实在看不下去了,给张百川准备了一大碗的红烧肉。
“邱清泉上钩了。”他把电报递给张云逸:“比预计的还要快。看来咱们丢的那些‘破烂’,他真当宝贝了。”
张云逸看着电报,笑道:“邱清泉这个人,向来眼高于顶。在缅甸打日本人的时候就这德行,现在更不得了。”
“让他得意。”张百川咬了口馒头,“等到了杞县,有他哭的时候。”
通讯科长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份刚译好的电报:“司令员,独二师李云龙来电报告。整十一师先头部队已抵达睢县,预计明天上午能到张家岗。”
“胡琏的速度呢?”
“很慢。整整比整五军落后了四十里。而且每到一地必先构筑工事,步步为营。”
张百川点点头:“这才像胡琏。告诉李云龙,按计划执行。先给胡琏来个狠的,然后撤退。记住,撤退路线要往杞县方向引。”
“明白。”
张云逸等通讯科长出去后,问道:“司令员,邱清泉和胡琏这一分开,最少也有五十里的距离。咱们先打哪一个?”
“你说呢?”张百川反问。
张云逸走到地图前,在整五军和整十一师的位置之间移动:“按理说,应该先打冒进的邱清泉。但胡琏太谨慎,如果我们围攻整五军,他很可能止步不前,甚至就地固守。到时候我们就被动了。”
“所以?”
“所以应该先打胡琏。”张云逸在整十一师的位置上,“打胡琏,邱清泉一定会加速来救。因为他要抢功,不能眼看着整十一师被我们吃掉而自己无所作为。”
张百川笑了:“咱俩想到一块去了。不过打胡琏有个问题——这个人善守。如果一时半会儿啃不下来,邱清泉又从背后杀到,咱们就腹背受敌了。”
“那你的意思是……”
“围点打援。”张百川放下筷子,用筷子头在地图上画了个圈,“用一部分兵力包围胡琏,但不强攻。主力埋伏在胡琏和邱清泉之间,等邱清泉来救时,突然杀出,先打掉援军。”
张云逸眼睛一亮:“好主意,这样一来,邱清泉被歼,胡琏孤立无援,只能束手就擒。”
“不过这个计划有个前提,”张百川说,“包围胡琏的部队必须足够强,强到让他不敢轻易突围。同时又要装出兵力不足的样子,诱使邱清泉来救。”
“这个度可不好把握。”
“所以我才把独二师放在那里。”张百川意味深长地说,“李云龙这个人,打仗鬼精鬼精的。让他跟胡琏周旋,再合适不过。”
正说着,报务员又送来一份电报。
张百川看完,眉头微微一挑。
“怎么了?”张云逸问。
“中央来电。”张百川把电报递给张云逸,“东北局势吃紧,那边压力很大。中央询问我们,豫东战役最快什么时候能结束,看看能不能抽调部分兵力北上支援。”
张云逸看完电报,抬头看着张百川:“司令员,怎么回复?”
张百川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告诉中央,豫东战役正在关键时刻。等我们吃掉了整五军和整十一师,整个中原的局势都会改观。到那时,不要说支援东北,就是打过长江去,也不是不可能。”
张百川的透着自信。
张云逸点点头:“我这就去拟回电。”
“等等。”张百川叫住他,“再加一句:华东野战军将士随时听候中央调遣。但在此之前,请中央相信我们的判断——打下豫东,中原可定;中原一定,全国可定。”
张云逸郑重地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张百川重新坐回桌前,拿起馒头,一口馒头一口红烧肉慢慢吃着。豫东战役不单单是解放开封和郑州,也许这是江北决战得开始。
窗外,夜色渐浓。
而在豫东平原上,一场决定中原命运的大战,正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展开。
开封城下,二纵的突击队已经摸到了城墙根。
兰考以东,六纵的“溃兵”正在夜色中“仓皇逃窜”。
张家岗,李云龙检查完最后一门炮的伪装,满意地点点头。
杞县以北,彭雪峰借着月光,看着刚刚构筑完成的防御工事。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场战役的最终走向,现在,只等着棋子一颗颗落下,等待那个最终将军的时刻。
而这一刻,注定不会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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