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空间里，时间仿佛凝滞。只有源稚女逐渐变得清晰的呼吸声，以及沈炼嚼着pocky发出的细微咔嚓声。
源稚女睁开眼，深褐色的瞳孔里先是茫然，随即是看到樱井小暮时的片刻柔软，最后聚焦到沈炼身上时，已化为一片沉寂的警惕与疲惫。他没有动，只是静静躺着，像一只受伤后评估着环境危险性的小兽。
沈炼也没急着开口，慢悠悠地吃完一根pocky，才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醒了？感觉怎么样，风间琉璃阁下？” 他故意用了那个称谓。
源稚女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声音干涩：“刚才……抱歉。”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沈炼耸耸肩，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过算了，我知道那不全是你的本意。梆子声，对吧？”
源稚女沉默着，算是默认。
“王将的手段，”沈炼直接点破，观察着对方的反应，“用那破木头声音把你变成提线木偶，感觉如何？”
源稚女猛地看向他，眼神锐利了一瞬，又迅速黯淡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好奇嘛。”沈炼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我很好奇，你是心甘情愿当他的刀，还是……也没得选？”
“这有区别吗？”源稚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到极致的笑，“结果都是一样的。我……就是这样一个怪物。” 他看向自己的手，仿佛那上面沾满了永远洗不净的血污。
“怪物？”沈炼挑眉，指了指樱井小暮，“她呢？在你变成‘怪物’的时候，还拼了命想保护你。你觉得在她眼里，你是什么？”
源稚女身体一震，看向昏迷的樱井小暮，眼神剧烈波动起来，痛苦、愧疚、还有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温暖交织在一起。
沈炼趁热打铁，语气平淡却带着穿透力：“王将告诉你，源稚生要杀你，告诉你樱井小暮已经死了。但现在小暮活着，就在这儿。你哥哥当初那一刀，或许也没你想的那么绝情。你就不觉得，王将可能在骗你？用一堆谎言，把你捆在他那条见不得光的破船上？”
“别说了！”源稚女低吼一声，双手抱住头，手指插进头发里，显得极其痛苦，“我不知道……我分不清……记忆是混乱的……梆子声一响，我……我就不是我了……”
他的抗拒和混乱非常真实。长期的精神控制和记忆篡改，让他几乎失去了判断真假的能力，恐惧和怀疑已经刻入了骨髓。
沈炼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他放缓了语气：“好吧，不说这个。那我们换个话题。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无缘无故救你，还告诉你这些？”
源稚女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信任和审视：“这也是我想问的。你拥有我无法理解的力量，甚至能……囚禁龙类。”他看了一眼远处水球中的古龙阴影，“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插手我的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两个原因。”沈炼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看王将非常不顺眼。他搞的那些事情，让我很烦。敌人的敌人，虽然不一定是朋友，但至少可以暂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第二，”他收起一根手指，“我需要信息。关于王将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关于猛鬼众的真正计划，关于‘神’的苏醒。这些东西，你作为他曾经的‘得意作品’，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他顿了顿，看着源稚女的眼睛，语气变得认真了些：“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帮我弄清楚王将的底细，我帮你摆脱他的控制。不是杀死风间琉璃，而是让你自己能掌控他，或者……让你能以源稚女的意志，决定自己的路。包括，怎么去面对你哥哥。”
“摆脱控制……自己决定……”源稚女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渴望，但随即被更深的怀疑覆盖。“不可能的……没有人能摆脱他。那是刻在灵魂里的烙印……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可怕……”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双眼睛，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或许能找到覆盖那破梆子声的方法。当然，最直接的办法，还是找到王将，把他物理超度了，一了百了。”
源稚女沉默了，长时间的沉默。他低着头，沈炼无法看清他全部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握的、指节发白的双手，显示出内心正经历着怎样激烈的天人交战。
信任一个来历不明、力量诡异的人？背叛那个掌控了他多年、如同梦魇般无处不在的王将？这需要颠覆他过去整个认知世界的勇气。而且，他凭什么相信沈炼有能力做到？又凭什么相信沈炼在利用完他之后不会像王将一样抛弃甚至处理掉他？
过了许久，久到沈炼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才用沙哑至极的声音说道：
“我……无法完全相信你。”
“理解。”沈炼点点头，并不意外。
“但是，”源稚女抬起头，眼中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混合着深深的疲惫，“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或许对你有用的信息。不是合作，只是……交易的一部分。你需要证明，你有对抗王将的资格和能力。”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语气谨慎而保留。他提到猛鬼众在搜寻与“神”有关的古老遗迹，提到王将对“完美进化”的偏执，提到一些无关紧要的据点。但他巧妙地避开了核心机密，比如王将可能的藏身之处，或者猛鬼众最关键的计划。
沈炼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知道，这是源稚女在试探，在评估。他并不指望一次谈话就能让这个内心千疮百孔的青年完全倒戈。能撬开一条缝，已经算是进展了。
“我知道的……并不多，而且未必准确。”源稚女最后说道，语气带着一种自我保护的疏离。
“足够了，是个不错的开始。”沈炼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你和小暮先在这里休息吧。这里相对安全，王将的梆子声暂时够不着。等你想说更多的时候，或者需要我证明什么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
他没有强求，给了源稚女足够的空间。有时候，退一步，反而能进两步。
源稚女看着沈炼，眼神依旧复杂难明。他不知道这个神秘的男人究竟能走多远，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但内心深处那丝对自由和真相的微弱渴望，如同风中的残烛，虽然摇曳，却并未完全熄灭。
他看着沈炼走向空间深处那庞大的龙类阴影，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真的能打破这命运的牢笼吗？”
沈炼脚步未停，仿佛没有听见。
而答案，需要时间和行动来证明。他现在要做的，是去处理另一个麻烦——那头被囚禁的龙，以及思考如何利用源稚女这条刚刚露出一点头绪的线，去钓出藏在更深处的王将。
这场东京的乱局，棋子正在一颗颗被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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