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峰的山门之后,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天地。
云雾如轻纱般缭绕在青石板铺就的山道之上,道旁遍植着千年古松,松枝上垂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偶尔有灵鹤振翅掠过,发出清越的唳鸣,惊起林间几只彩羽灵雀,更衬得这片净土静谧祥和,与方才风雷隘口的凶险判若两个世界。
紫霞仙子引路在前,广袖飘飘,足下生风,紫色道袍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周身散逸的元婴期威压温和却不容置疑,将山道上的氤氲灵气轻轻拨开,为身后几人辟出一条通畅的路。苏清玄抱着林小满紧随其后,少年的身躯挺拔如松,纵然肩头伤口崩裂,鲜血已将半边衣衫染成暗红,步伐却依旧沉稳。他垂眸看着怀中人苍白的面容,狭长的眼眸中满是担忧,指尖小心翼翼地探着她的脉搏,感受着那微弱却还算平稳的跳动,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柔和了几分。
白发长老拄着苏清玄递来的一截松枝,缓步走在洛紫烟身侧。他的气息依旧滞涩,每走一步,胸口的伤势便牵扯着五脏六腑,传来一阵钻心的疼,额角的冷汗顺着苍老的面颊滑落,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洛紫烟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少女的掌心温热,带着一丝微弱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渡过去,轻声道:“长老,您慢些走,缥缈峰的灵药园就在前面,紫霞师叔一定会有办法治好您的伤。”
白发长老抬眸看了她一眼,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笑意,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好孩子……多谢你了。”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苏清玄怀中的林小满,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能闯过风雷隘口,能引来建木虚影二次显圣,小满这丫头,果然是天命所归啊。”
洛紫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林小满的眉头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少女的怀中,那枚木神令正安静地躺着,表面的绿意敛去了大半,只余下一层淡淡的莹光,像是陷入了沉睡。洛紫烟想起方才隘口之中,那株建木虚影枝繁叶茂,金光流淌,一桠抽碎冰墙,一盾挡下冰神之矛的威势,心中便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震撼。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勤加修炼,日后不再是只能躲在众人身后的累赘,也要成为能与林小满、苏清玄并肩作战的强者。
一行人沿着山道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潺潺的流水声,空气中的灵气也愈发浓郁起来,仿佛连呼吸间都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紫霞仙子停下脚步,转身道:“前面便是清露崖,崖下有一眼灵泉,泉水蕴含有精纯的木系灵力,最是适合疗伤。我已让人备好了丹炉和灵药,你们先去泉边调息,我去取疗伤圣品‘凝露丹’来。”
苏清玄点了点头,抱拳道:“有劳紫霞师叔。”
紫霞仙子微微颔首,目光在林小满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转身化作一道紫色流光,朝着峰巅的丹房飞去。
苏清玄抱着林小满走到清露崖边,只见崖下是一汪碧绿的潭水,水面氤氲着袅袅白雾,潭边生长着几株叶片如碧玉般的灵草,正是能温养经脉的“玉心草”。他小心翼翼地将林小满放在潭边的一块光滑的青石上,又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她的身上,生怕她被山风吹得着凉。
白发长老在洛紫烟的搀扶下,也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倒出一粒金叶莲丹,服了下去。丹药入腹,一股温热的气流便顺着喉咙滑入丹田,缓缓修复着受损的五脏六腑,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洛紫烟则去潭边掬了一捧灵泉水,递给苏清玄:“苏前辈,你也喝点灵泉吧,这水应该能缓解你肩头的伤势。”
苏清玄接过水,却没有喝,而是用指尖沾了些许,轻轻擦拭着林小满唇角的血迹。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眼中的温柔能溺出水来。
洛紫烟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悄悄退到了一旁,目光望向潭水深处。潭水中有几尾通体透明的灵鱼,正摆着尾巴游来游去,灵动可爱。可她的心思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脑海中不断闪过风雷隘口的厮杀,闪过黑袍人森冷的面具,闪过建木虚影冲天的绿光。她知道,这场劫难远远没有结束,冰神殿殿主今日铩羽而归,日后必定会卷土重来,而幽冥渊的封印,更是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钟声突然从峰巅传来,钟声清越,回荡在整片缥缈峰的上空。洛紫烟微微一怔,转头看向白发长老:“长老,这钟声是……”
白发长老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是缥缈峰的召集钟,紫霞仙子这是要召集全峰弟子,宣告冰神殿的野心,也算是……为我们几人正名吧。”
话音刚落,便见几道流光从山道的尽头飞来,落在清露崖边。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中年修士,面容俊朗,神色肃穆,腰间佩着一柄长剑,正是缥缈峰的大弟子,也是紫霞仙子的亲传弟子,云尘真人。他身后跟着几位同样身着白袍的内门弟子,皆是气息沉稳,修为不低。
云尘真人快步走到白发长老面前,躬身行礼:“弟子云尘,见过长老。师叔已将事情的原委告知弟子,让弟子前来护送几位前往主峰的议事殿,诸位长老和峰主都已在殿中等候。”
白发长老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却牵动了伤势,忍不住闷哼一声。苏清玄见状,连忙道:“长老伤势未愈,不如先在此处调息,我先带小满过去,待她醒来,再一同前往议事殿。”
云尘真人连忙道:“苏道友所言极是,长老您不必勉强,弟子已让人备好软轿,您且在此安心疗伤,议事殿那边,弟子会向诸位长老禀明清况。”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小满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林姑娘以金丹期修为,引动建木虚影两次显圣,击退冰神殿殿主,这份胆识和机缘,当真令人叹服。”
白发长老摆了摆手,笑道:“这丫头,向来是福大命大。”
苏清玄闻言,垂眸看着林小满,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感微凉,心中的担忧又添了几分。他知道,林小满此番催动建木虚影,几乎耗尽了体内所有的灵力,甚至连本源都受到了些许损伤,若不好好调养,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云尘真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连忙道:“苏道友放心,师叔已去丹房炼制凝露丹,此丹乃是我缥缈峰的镇峰之宝,由千年玉髓、九品莲心和清露泉的泉水炼制而成,疗伤效果堪称一绝,便是伤及本源,也能迅速修复。”
苏清玄心中一松,抱拳道:“如此,便多谢云尘道友了。”
云尘真人连忙回礼:“道友客气了,林姑娘是我缥缈峰的贵客,更是天下苍生的救星,我等自然会倾尽全力相助。”他转头看向洛紫烟,温和道,“洛师妹,你也一同前往议事殿吧,诸位长老也想听听你在风雷隘口的经历。”
洛紫烟点了点头,应道:“好。”
云尘真人又叮嘱了随行的弟子几句,让他们好生照看白发长老,这才带着苏清玄和洛紫烟,朝着主峰的议事殿飞去。
清露崖边,又恢复了宁静。白发长老靠在石凳上,闭目调息,阳光透过松枝的缝隙,洒在他苍老的脸上,暖洋洋的。潭水潺潺,灵鱼游动,偶尔有灵鹤落在潭边饮水,发出清脆的唳鸣。这般祥和的景象,让他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淡淡的丹香突然飘了过来,香气清冽,却又带着一股温润的暖意,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白发长老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紫霞仙子正缓步走来,手中端着一个白玉丹瓶,丹瓶的瓶口微微敞开,那股浓郁的丹香,正是从瓶中散发出来的。
“紫霞仙子。”白发长老撑着身子,想要起身行礼。
紫霞仙子连忙按住他的肩膀,道:“长老不必多礼,你的伤势还需静养。”她将白玉丹瓶递了过去,“这是凝露丹,一共三粒,你一粒,苏清玄一粒,剩下的一粒,给林小满服下。此丹药效强劲,服下之后,需以灵力引导药效流转全身,不可操之过急。”
白发长老接过丹瓶,感激道:“多谢仙子慷慨。”
紫霞仙子摆了摆手,目光望向潭边的青石,看着林小满安静沉睡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沉吟。她轻声道:“长老,你可知晓,建木虚影为何会在风雷隘口二次显圣?”
白发长老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道:“我猜,应当是风雷隘口的灵脉相冲,产生了极为庞大的灵力,木神令感受到了这股灵力,这才再次苏醒。”
紫霞仙子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此言不假,却也不全对。风雷隘口的灵脉固然庞大,但想要引动建木虚影显圣,仅凭灵脉之力,还远远不够。”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小满怀中的木神令上,声音低沉了几分,“关键,还是在木神令本身,以及……林小满的血脉。”
“血脉?”白发长老皱起眉头,“小满的血脉,不是早已查明,只是普通的凡人血脉吗?”
紫霞仙子摇了摇头,道:“凡人血脉,岂能引动上古神树建木的虚影?长老可曾想过,木神令为何会认林小满为主?为何偏偏是她,能催动建木的力量?”她走到青石边,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木神令表面的纹路,“此令乃是上古时期,木神句芒的随身之物,蕴含着建木的本源之力,寻常修士别说催动,便是连触碰,都未必能承受得住那股庞大的威压。”
白发长老心中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小满她,是木神句芒的后人?”
紫霞仙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道:“上古诸神陨落后,血脉散落人间,历经千年,早已变得稀薄。但血脉中的印记,却不会消失。林小满能唤醒木神令,能引动建木虚影,便是因为她的血脉之中,有着木神句芒的印记。而风雷隘口的灵脉之力,不过是一个契机,一个点燃这道印记的火种罢了。”
白发长老怔怔地看着林小满,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与林小满相识多年,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普通少女,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的身上,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血脉传承。
紫霞仙子站起身,目光望向峰巅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冰神殿殿主想要夺取木神令,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破除幽冥渊的封印。建木乃是上古神树,连接天地人三界,蕴含着生生不息的力量,若是能将这份力量据为己有,他的修为,必将突破元婴,甚至……触摸到化神期的门槛。”
白发长老脸色一变:“化神期?这魔头的野心,竟如此之大!”
紫霞仙子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得逞。幽冥渊的凶煞若是出世,再加上一个化神期的冰神殿殿主,届时,三界必将生灵涂炭,万劫不复。”
她话音刚落,潭边的林小满突然发出一声轻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少女的眼眸清澈如泉,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茫。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白发长老和紫霞仙子,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盖着的外袍,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清冽气息,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意。她记得,这是苏清玄的味道。
“长老……紫霞仙子……”林小满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紫霞仙子连忙扶住她,柔声道:“林姑娘,你醒了?别急着起身,你此番消耗过度,本源受损,需好生调养。”她将白玉丹瓶递到林小满面前,“这是我缥缈峰的凝露丹,服下一粒,对你的伤势大有裨益。”
林小满看着丹瓶中那粒通体莹白,散发着淡淡丹香的丹药,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她正要伸手去接,却听到山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清玄的身影,出现在了崖边。
少年的步伐急切,肩头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鲜血浸透了衣衫,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他看到林小满醒着,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狭长的眼眸中迸发出明亮的光芒,快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满,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小满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看着他肩头不断渗出的鲜血,心中一紧,连忙道:“清玄,你的伤……”
苏清玄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倒是你,感觉怎么样?”
林小满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摇了摇头,笑道:“我没事了,有紫霞仙子的凝露丹,很快就能好起来。”
苏清玄这才松了口气,他转头看向紫霞仙子,抱拳道:“多谢师叔。”
紫霞仙子微微颔首,道:“议事殿的诸位长老都已到齐,想听听你们在风雷隘口的经历,也想商议一下,如何应对冰神殿的威胁,以及……如何加固幽冥渊的封印。”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小满身上,“林姑娘,你是木神令的持有者,也是引动建木虚影的关键人物,此事,还需要你拿个主意。”
林小满心中一凛,她知道,紫霞仙子口中的“拿个主意”,意味着她将要承担起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她看着苏清玄坚定的目光,看着白发长老鼓励的眼神,又想起了黑袍人那森冷的面具,想起了冰神殿修士的凶残,想起了幽冥渊下那蠢蠢欲动的凶煞。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望向缥缈峰巅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隐隐有金光闪烁。
她知道,从她接过木神令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便与天下苍生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她轻声道:“好,我随你们去议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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