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帝都，春寒料峭。栖凤宫小宴上那不欢而散的暗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虽渐渐平复，却让某些潜藏的矛盾愈发清晰。
梁岁岁端坐于郡主府书房内，面前摊开着来自各方的密报。青鸾司对二皇子府的监控，落霞山谷大阵的进度，流霞别院结界的稳定情况，北境狄戎的异动，西夜国内的混乱……信息繁杂，却都指向一个结论——山雨欲来。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上一份关于皇甫琮近期动向的汇总。这位二皇子，借着协理京畿防务、清查魔种余孽的名义，动作频频，不仅安插了不少亲信进入关键职位，更是与一些来历不明的境外势力接触日深。其野心昭然若揭，手段也比之前更加隐秘和老辣。
“一家独大，绝非好事。”梁岁岁轻声自语。朝局需要平衡，尤其是在她即将闭关冲击太乙的关键时期。若让皇甫琮毫无掣肘地扩张势力，难保他不会在她闭关时做出什么疯狂之举，甚至可能影响到落霞山谷的大阵。
那么，谁来制衡他？
她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份密报上——关于太子皇甫琛禁足期间的表现。据报，太子初期暴躁易怒，近来却似乎沉静了许多，每日除了抄写经书，便是阅读史策，偶尔还会向太傅请教政务。皇后一系的外戚势力，在经历投毒风波打击后，也暂时蛰伏起来。
太子……或许是个选择。
梁岁岁沉吟着。太子皇甫琛能力平庸，性格也有些急躁，这是他的缺点。但正因如此，他才更需要倚仗外力，更容易被引导。而且，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若能让他清醒过来，认识到谁才是他真正的敌人（比如步步紧逼的二皇子），以及谁是可以合作的对象（比如手握青鸾司和部分军权的自己与皇甫凛），或许能重新建立起一个微妙的平衡，暂时稳住朝局。
关键在于，如何让太子的“脑子变一变”，让他从之前那种愚蠢的傲慢和短视中走出来。
直接插手皇室废立乃是大忌，也会引来皇帝更深的猜忌。但若只是……适当地“点拨”一下，让太子自己“悟”到该如何做，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她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能让太子感受到切肤之痛、同时又能看到合作希望的契机。
就在这时，青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镇南王来访。”
梁岁岁眸光微动，来得正好。她整理了一下思绪，道：“请王爷去花厅稍候，我即刻便到。”
她今日在府中，穿着一身相对闲适的杏子黄缕金海棠纹样锦缎长裙，外罩一件月白绣兰草纹的薄棉比甲，青丝松松绾了个随常髻，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清雅秀致。虽不如宫宴华贵，却别有一番婉约风姿。
来到花厅，皇甫凛已等候在此。他今日未着亲王冠服，一身墨蓝色常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王爷。”梁岁岁微微颔首。
“郡主。”皇甫凛拱手回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随即移开，语气沉肃，“冒昧来访，是有要事相商。北境八弟传来紧急军报，狄戎大军有异动，似乎正在集结，目标不明，但规模远超以往的小股骚扰。西夜那边，虽内乱未平，但边境守军也出现了不正常的调动。”
梁岁岁请他坐下，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王爷不必过于忧心。狄戎萨满新丧，群龙无首，此时集结，或是内部权力争斗，或是虚张声势。西夜更是强弩之末。当务之急，是稳定内部，防止有人趁乱生事。”
她意有所指。
皇甫凛何等敏锐，立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眉头微蹙：“郡主是指……二皇兄？”
“王爷觉得呢？”梁岁岁不答反问，“二殿下近日协理京畿，可谓尽心尽力，只是这‘尽心尽力’之下，安插了多少人手，又接触了哪些势力，王爷可曾细查？”
皇甫凛沉默片刻，他自然也有所察觉，只是碍于兄弟身份和朝局稳定，未曾深究。“二皇兄……确实动作多了些。但如今外敌环伺，内部不宜再起纷争。”
“树欲静而风不止。”梁岁岁语气平淡，“有时候，退让并不能换来安宁，只会让野心家更加肆无忌惮。王爷可知，昨日我青鸾司查到，二殿下府上的人，与几名身份可疑的西夜商人有过秘密接触？”
“西夜商人？”皇甫凛脸色一变，“他怎会……”
“这就是问题所在。”梁岁岁看着他，“王爷，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朝局，至少在应对完外部威胁之前。而眼下，有人似乎并不想看到稳定。”
皇甫凛目光锐利起来：“郡主的意思是？”
“或许……该让该出来的人，出来活动活动了。”梁岁岁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意味深长，“太子殿下禁足已久，想必也已深刻反省。如今二殿下独揽部分权柄，势头过盛，于国于民，恐非幸事。若能有人与之形成制衡，想必陛下也会乐见其成。”
皇甫凛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是要借太子来制衡二皇子！这想法可谓大胆，甚至有些冒险。太子……能担此任吗？
“太子他……”皇甫凛有些迟疑。
“人是会变的。”梁岁岁放下茶盏，目光清亮，“尤其是在经历过挫折之后。关键在于，如何引导。太子需要明白，谁才是他立足的根本，以及，与谁合作，才能保住他的储君之位，甚至……将来顺利登基。”
她的话点到即止，但皇甫凛已然心领神会。太子最大的倚仗是嫡长身份和皇帝（至少表面上的）维护，而他最大的威胁，就是日益势大、野心勃勃的二皇子。若能让他认清这一点，并向他抛出橄榄枝，或许真能暂时稳住局面。
“郡主深谋远虑。”皇甫凛沉吟道，“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自然。”梁岁岁点头，“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也需要……有人能向太子殿下，传递一些‘善意’与‘提醒’。” 她目光落在皇甫凛身上，意思不言而喻。由他这个手握兵权、又与太子没有直接冲突的亲王去暗示，再合适不过。
皇甫凛看着她运筹帷幄的冷静模样，心中那份悸动再次涌现。她不仅拥有超凡的力量，更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智慧与魄力。与她并肩，仿佛再大的困难也能迎刃而解。
“我明白了。”他沉声道，“此事，我会寻机安排。”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北境布防与京城警戒的细节，皇甫凛便起身告辞。
送走皇甫凛，梁岁岁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初绽的新芽。制衡之策已定，接下来便是等待时机。而她自己，也必须加快步伐了。
“青琐。”
“奴婢在。”
“落霞山谷那边，加快进度，两日内，必须完成所有基础布置。”
“是！”
“另外，让我们的人，开始散播一些消息……关于二皇子与西夜商人过从甚密，意图不明的消息。记住，要做得隐秘，似是而非即可。”
“奴婢明白。”
梁岁岁要用这小小的流言，作为撬动局势的第一根杠杆。她要让皇帝心生疑虑，让太子感到危机，也让皇甫琮……有所顾忌。
棋盘已经摆好，棋子开始落下。而这盘棋最终的胜负，不仅关乎云煌国运，更关乎她能否顺利踏上太乙真仙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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